赶路
赶路
下半年最重要的事就是秋闱,尤其今年损失了不少官员,朝廷里人才匮乏,庆帝也急需招纳新的贤才。 每次乡试朝廷都会派一批翰林院的官员下放到各地选拔人才,今年的秋闱也不例外。除此之外,皇帝还会派一些近臣出去,往人才比较多的区域考察。 傅昭临如今是庆帝身边最亲近的臣子,殿前亲卫出身,他还是头一个被派到江南为朝廷挑人的,可见庆帝如今对他有多信任。 庆帝病好后第一天上朝,整整上了五个时辰,到了散朝的时候,好些官员脚都开始打颤了。 傅昭临走在前头,快步走出宫门,与元禄汇合。 两匹马一前一后出去,直接往兆庆府去。 兆庆府是傅昭临上值的地方,只要得了空闲,他每日都会尽量来一趟,处理一些琐事,顺便查查下面送上来的信。 今日的信件有四封,三封是从下面送上来的调查信,傅昭临随意翻看了一遍,就让元禄拿下去收着了。 剩下一封是江北送来的,说是宋家流放的人走到江北了,宋家四房的重病一个,在江北折了,滞留了两日,路上不出什么错的话,还有一月左右就能到西北。 信上还提到路过平城的时候,有人偷偷来调查过宋三小姐,对方身份隐蔽,当时急着赶路,没查出来就走了。 傅昭临看着信,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几下,回忆这几年下放到平城的京官。 认识宋莘,还能绕过宋懿去查她,定然不怀好意。 傅昭临心里有些庆幸,然而又实在想不起这几年放到平城的人,可若不拘于平城这块地,要查起来可就难了。 信封里除了给傅昭临这封信以外,还夹了一张纸条子,看落款,是宋莘的娘写的。 确认折的那个不是宋莘她娘之后,傅昭临心稍微宽慰了一些,把信重新封装好,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才让元禄叫人过来议事。 芒种过后,派放出去监考的官员就从安都城出发了。 天气越发炎热,越往南边走,不仅温度越高,还潮湿,坐在有挡蓬的马车里也会汗如雨下。 傅昭临是延迟了两天才走的,因为有马车随行,他带的人不多,路上走得也不快,走了五日才走到聿江码头。 宋莘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天气闷热,她穿的是一件浅黄色的棉布单裙,料子织得密,有些不透气。 出发的时候傅昭临说是要去江南,宋莘想着那地潮湿,又考虑到路上不能穿得太打眼,就挑了几件样式颜色比较朴素的衣裳带出来,哪想过会这么热。 然而她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其余人和傅昭临都是骑的马,又热又晒,四五日就晒黑了几个度。 进入聿江以后,情况就好了许多了。 聿江地处南北交界,四周环河,潮湿却也凉快。 马车在聿江码头附近的一家客店停下,傅昭临掀开车帘,里面靠着车厢的宋莘还在发晕。 还是不舒服?他伸手进来扶她。 骑马的人比她累多了,宋莘哪好意思抱怨,看着他被晒黑了几个度的脸,摇了摇头,搭着他的胳膊被抱下马车。 聿江码头是离京最近的大码头,来往商队多,像傅昭临他们这样十几个人走一伙的并不稀奇。 老板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了这群人的气度,就知是贵客,忙扔下算盘自己过来迎客。 列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你这里还有多少空房? 老板盘算了一下还剩下的空房,热络道:还有十间,两间是甲字号,剩下的都是乙字号,相公和夫人一间,这位姑娘单独一间,余下的各位壮士分一分,这样安排可妥当? 说完怕贵客不满意,又补了一句:这个季度是聿江最热闹的时候,能一下腾出十几间空房的客店几乎没有,咱家的床铺够宽,睡两个人也不会挤。 傅昭临朝身后的人做了个眼色,见他们点头,就让红桃拿银子付账。 老板一边记账,一边同傅昭临攀谈:公子带着夫人,是打算南下经商? 傅昭临扫了一眼身旁宋莘,见她神色有些不自在,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回江南探亲。 夫人是江南人?像两位相貌这么登对的,隔了这么远还能结亲,也不知是何种缘分。 傅昭临像是被这话取悦了,勾起唇角,顺着老板的误会接话:都是家里订下的,只能说命里该如此。 那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命。老板夸口称赞。 宋莘听了傅昭临满口胡言,忍不住拿眼睛瞪他。 她从前没和他一起出去过,只道他少言寡语,没想到也有话多的时候。话多就算了,还能一本正经地说骗人的话,虽说出发之前是有说要路上要伴作夫妻,但也不至于扯得这么离谱。 客房订好,一行人在大厅里吃过饭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宋莘和傅昭临同住一屋,分的甲字号房在二楼,屋子宽敞,还有自动抽水沐浴的隔间。 进了房间,把包袱放好,她便挑了靠窗的榻躺了上去。 傅昭临坐到她身旁,顺手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能吹进来。 累坏了? 宋莘摇摇头,去拉他的手,让傅昭临和自己一块儿躺着。 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 傅昭临嗯了一声,把她的手捏在手心里,轻轻揉捏。 若只是为了我和红桃,也不用等这么久,上了船应该就好多了。宋莘心里愧疚,要是没带着她和红桃,他们也不用拖行程。 傅昭临注视着她的眼睛,伸手在她侧颊上抚摸着:是我要带你出来的,想这么多做什么。 从安都城出来后,一路颠簸,还来了葵水,短短几日,宋莘就显见地瘦了。便是如此,她也没叫过一句累。 那会不会耽搁大人办事? 不会,要办的都安排妥当了。 宋莘哦了一声,便闭上嘴不再说什么了。 傅昭临怕她东想西想,坐起身来,去搜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 给你的。 宋莘接过信,一脸疑惑地拆了,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来,她先捡起来看了,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纸条上就写了短短几句话,说她和阿景一切都好,老爷也好,就是四房的姨娘路上流产了,没把命保住。 宋莘一眼看出这是娘的字迹,落款的几个字还像是阿景的字迹,眼里的泪就止不住。 傅昭临本来是想拿出来让她高兴的,见她哭得这么厉害,倒有点后悔了。 怎么哭成这样? 语气虽有些僵硬,却还是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 宋莘哭了一会儿,情绪缓和下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起来拿帕子擦脸。 谢谢大人。 她一双眼睛哭得比兔子还红,任哪个有心的看了,心都要化成一汪水。 傅昭临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给她擦起脸来,动作又轻又柔,生怕把她弄疼了。 宋莘垂着眼睛,向他吐露自己的心事,四姨娘是前年才进宋家的,只比我大三岁,怀的这个孩子是头一胎,她身子骨向来都好,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孩子丢了命。我与她关系不算近,在家里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等难受过了就忘了,我这样,是不是很冷血? 不是。傅昭临抚着她的胳膊轻轻安慰,人各有命,别把这种事揽在自己身上。 宋莘点点头,神色还是怏怏的。 大人说的是,真要算起来,我的命比世间许多女子要好得多,该偷着乐才是。 别说傻话,我不会让你落到那种境地。 这话说出来,像是有点为时过晚了,傅昭临嘴上说得快,心里却是虚的。 然而落在宋莘耳朵里,这话像是某种承诺似的,弄得她满心不自在了。 大人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傅昭临嗯了一声,已经不想再论这个问题了。哭完了就起来,沐完浴再睡,看你一身汗,脏死了。 宋莘哦了一声,有点不服气:大人不也是,怎么还说我...... 傅昭临哼笑一声,既然都脏,那就一块儿洗了。说着也不等她拖拉,直接打横抱了,一起进了隔间的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