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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第43节

    她一口咬下去。

    郑玉衡“嘶”了一声,很可怜地缩回去,墨眸湿润,控诉:“娘娘……”

    董灵鹫苦得直咳嗽,她掩着唇,抬脚踢了他一下,恼道:“跪着吧你。”

    郑玉衡默了默,慢吞吞地跪下去:“……”

    他嘴里还有被咬到的甜腥味儿呢……

    董灵鹫少有被气得这么活/色/生/香的时候,她丹唇鲜红,妍艳无边,指了指郑玉衡手里的这碗药,说不出话,豁然起身离开了。

    郑玉衡眼巴巴地看着她拂袖而去,委屈地低头反思,结果手上一空,见瑞雪姑姑取走了他手上的药碗,眉目中有一股欲言又止、非常复杂的神情。

    瑞雪整理了半天措辞,许久才道:“小郑大人真乃奇人。”

    郑玉衡:“……我……”

    瑞雪姑姑道:“你竟然能把太后娘娘惹恼,我在宫禁当中服侍了十五年,都没有见过几次娘娘为了自己的情绪发脾气……太后那么内敛的人,郑太医竟然能气到……”

    她匪夷所思地走了。

    郑玉衡:“……”

    能、能不能重来?……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小郑:我一点都不纠结!

    太后(扶额):救命……

    第47章

    八月十五, 中秋宫宴。

    魏夫人被接入宫中,由王皇后安顿, 她身怀有孕, 王皇后作为她的表姐,对这个meimei甚为关照,让她也参与进了宫闱夜宴当中。

    这是阖家团圆之日,只是这样的团圆日子, 并不属于郑玉衡。

    董灵鹫在夜宴上吃了两盅酒, 王皇后陪坐在侧。她一面听儿媳给她讲着京中的逸闻趣事, 一面招了招手, 悄声跟瑞雪道:“他在哪儿呢?”

    李瑞雪自然知道这“他”是指何人, 恭谨低语:“在园子里跟宣都知说话。”

    董灵鹫点了点头。

    因皇帝也在,郑玉衡主动没有跟随陪侍,而是跟宣靖云到福德殿外的锦芳园停留, 不知是否是在赏月。

    小郑太医如此懂事,反而让董灵鹫心中生出点惦念来。她摩挲转动着手里的红珊瑚珠串, 想着小太医回去又该委屈了——他的家世背景,董灵鹫早就调查过,在很久以前便已经摸了个底儿掉, 连那位继夫人的几次阴私手段都没有逃过她的慧眼。

    太后娘娘的枝蔓根植于皇城当中,十几载深耕不败, 想要调查官员们的夫妻夜话都是手到擒来, 何况是那些并不怎么高妙的阴谋算计。

    只是董灵鹫没有立即将证据交给郑节。

    以她对人性的把握,若是真要自己蒙蔽自己、自己欺骗自己,那么再铁证如山的局面, 都能寻到一个不相信的借口, 达不到致命的效果。

    董灵鹫在等待一个有效的时机。

    一开始, 她对郑玉衡的家世背景虽然了解,却也只是微微点头,不作评价,因她见过天底下太多的苦命人,对寻常的苦难难免生出司空见惯的麻木。

    但时至今日,董灵鹫却忍不住在这时候问一问他在哪里,有没有人陪着?

    王婉柔见她有些分心,小心问道:“母后?您是不是思念父皇了。”

    董灵鹫道:“何以见得?”

    王婉柔说:“这是父皇不在的第一个中秋。”

    王皇后坐在董灵鹫的左侧身畔,一众嫔御皆在此,而小皇帝则在右手御座上,跟太后娘娘稍微分开一段距离。

    两人提及先皇,连孟诚都转过头来。

    董灵鹫笑叹一声,语气中稍带疲倦:“是啊,他在之时,宫宴cao办都是哀家经手,这些琐碎庶务,真是令人烦不胜烦。在主持中馈的这一类事务上,母后不如你。”

    王婉柔受宠若惊,眼眸一亮,倚靠过去试探地贴着董灵鹫的手臂。她衣饰上的鸾凤纹路与太后娘娘身上的玄底金章华服印在一处,华光熠熠,迷乱人眼。

    她乖巧道:“母后太过誉了,儿臣还有许多不周到的事,需要母后教诲提点,要不是母后允准,儿臣还不能将表妹接到宫里来,仔细照看呢。”

    董灵鹫便又夸奖了她几句,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王皇后倒是很开心,露出十足地小女儿娇态,虽然举止还很规矩小心,但神情却藏不住变化,跟董灵鹫积极地汇报工作,探讨后宫事宜。

    董灵鹫随她的话点头,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

    一旁洗耳恭听的小皇帝没听到什么有用的,看着他结发妻子靠在母后身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想:“皇后对朕都没这么娇娇柔柔的吧?”

    孟诚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不出个结果来。不是说天底下婆媳都是冤家么?怎么母后跟王jiejie相处得如此和睦,他演练了一身左右逢源、来回安慰的好男人技巧,竟然无处抒发?

    小皇帝饮了杯酒,刚清了清喉咙,想提醒皇后应该坐到他这边,哪有妻子不坐在夫君身边的?可孟诚话还没出口,一旁就贴上来一片柔腻的莺声燕语。

    他转过视线,见到肤白如雪、体态丰盈的丽妃凑上前来,分明是中秋时节,她偏穿得单薄,温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贴过来,娇声曼语:“陛下,妾为陛下斟酒。”

    孟诚:“……”

    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刚拿起酒盏,才倒了半杯,就脚步一滑,哎呀一声倒进了孟诚怀里,一面连连请罪,一面说:“陛下,妾不小心倒进您怀里,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

    孟诚咬了咬牙:“……”你别太过分。

    孟诚闭上眼,在心里劝告自己,丽妃是甘尚书的嫡亲孙女,甘尚书是在朝几十年的老臣,有位比宰辅的身份,万万不能让老尚书忧心后宫事。

    他劝完了自己,伸手扶起丽妃,道:“皇后大度,自然不会与爱妃计较。”

    丽妃从小被宠着,小时又养在甘尚书膝下,隔辈格外亲,她也是没吃过苦,特别会作天作地,一点儿也读不懂皇帝的脸色,靠着他的臂膀,一边递酒,满是甜蜜地道:“陛下,您喝了妾的酒,皇后娘娘不会吃醋吧。”

    孟诚焦头烂额地喝了杯酒,扭头一看——他那皇后别说吃醋了,看都没往这边儿看一眼。

    他道:“……皇后,贤良淑德……”

    “那就是妾不够贤良了。”丽妃泫然欲泣,“您不疼妾,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也素来不疼妾的……”

    一提到董灵鹫,王婉柔倒是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丽妃,因为她演得实在太拙劣,甚至都不让人生气,只让人觉得很好笑、好笑到了有点蠢得可爱的地步。

    但王皇后还是板着脸训斥道:“不许胡言乱语,说得什么话?丽妃,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丽妃趴在孟诚身边,说实在的,她心里有点畏惧,但转头看了看下面一众眼神期待的嫔御,又想起自己誓要破除王皇后滔天专宠的承诺,于是暗下决心,慢吞吞地、费劲儿地挪了过来。

    董灵鹫看了她一眼,想到当初给诚儿选太子侧妃的时候,因为丽妃甘韵儿相貌出挑,人又单纯没有心机,加上老尚书的身份,才入了东府、成为侧妃。

    丽妃其实没有怎么见过董灵鹫。

    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从早繁忙到晚上,就算接见宫闱妃嫔,也只是接见皇后而已。她连王皇后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就更懒得见其余的人。前几次相见,除了最初的相看物色之外,大多是在千秋宴、和各类宫宴上。

    各种节宴上,除了今日,丽妃都没有上前这么用力地争过宠,而是安分地坐着,自然就没有跟她对话的机会。

    丽妃不敢直视她,怯怯地道:“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董灵鹫笑道:“哀家素来不疼你的?”

    丽妃抹了抹泪,干脆直接撒娇卖可怜:“妾也想见娘娘,为娘娘尽一尽孝心。可是妾不如皇后娘娘,能时时见着您……”

    董灵鹫险些被她逗笑,转头跟王婉柔耳语道:“她一直这样吗?”

    王皇后悄声:“陛下去一趟就安分三天。”

    董灵鹫惊讶道:“三天?”

    王皇后点头,说:“她因心机浅,妃嫔有些什么事都跟她说,丽妃老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觉得陛下不能雨露均沾是儿臣的错,所以……”

    董灵鹫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重复了一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八个字跟眼前的娇气小姑娘可不符啊。

    董灵鹫也被孟诚的后宫成分弄得有些迷惑不解。

    她还未表态,丽妃就见到皇后向太后娘娘耳语进言,她生怕自己被抹黑,便率先道:“娘娘,妾也给您抄过佛经祈福,期盼太后福寿安康、延绵益寿。您不能只疼皇后一个人呀。”

    董灵鹫朝她招了招手,无奈笑道:“嗯?那哀家也要疼韵儿吗?”

    丽妃甘韵儿脸色一红,凑上前去,环绕着太后而坐,暗中瞪了王皇后一眼,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像个小燕子。

    董灵鹫接过王婉柔斟的酒,含笑看着两人争执斗嘴,又跟她们玩笑了几句,伸手鉴赏着甘韵儿抄得佛经,字迹虽然一般,但看得出一笔一划甚是用心。

    她随口问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你为什么不喜欢皇后jiejie呀?”

    “当然是因为……”丽妃脱口而出,然后才愣了愣,咬着唇,小心翼翼道,“妾、妾跟皇后娘娘情同姐妹。”

    王婉柔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低语道:“蠢。”

    甘韵儿虽然没听到,可看她的口型就猜到了。她登时抱住董灵鹫的胳膊,哭唧唧地道:“娘娘——太后娘娘——她骂我!她总是羞辱妾!”

    董灵鹫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刚要开口,甘韵儿就钻到了她怀里,用一贯单调的撒娇手段道:“太后娘娘,要是妾来给娘娘敬酒,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

    王婉柔:“你——”

    “要是娘娘喝了妾敬得酒,皇后娘娘不会吃醋吧!”她飞快地说。

    王婉柔气得玉面微红,手指颤抖,指着她道:“你不可理喻。”

    丽妃眼中含泪,假装被说得惧怕,小白兔似的看着董灵鹫,掏出手帕擦擦眼角:“您看,娘娘平日里就是这么凶妾身的。”

    董灵鹫:“……”

    她突然觉得,孟诚不喜欢他的后宫,好像是有道理的。

    她们似乎宫斗了,又似乎没宫斗。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说呢。”董灵鹫抬起手,指尖戳到丽妃的脑门上,“换个脾气不好的皇后,你早就被禁足罚俸、或是掌嘴杖责了。”

    丽妃缩了缩,又说:“妾……妾跟那些胭脂俗粉、莺莺燕燕可不一样,妾是有骨气的,就算是贵为天子的陛下,他做得不好了,妾也一样劝诫。”

    王婉柔不阴不阳地道:“是啊,丽妃向来都是这么劝诫的,本宫不会生气吧,本宫不会吃醋吧,离了本宫,你就不会劝诫了?”

    甘韵儿正要回嘴,一看董灵鹫盯着自己,又忍不住楚楚可怜起来:“娘娘……”

    “好了好了。”董灵鹫听她俩吵得有点脑仁儿疼,“不许吵架,乖乖坐着,她是中宫皇后,你怎可冒犯她,还不道歉?”

    丽妃摄于她的权威,也不敢作得过了头:“妾错了嘛……妾很敬重皇后娘娘的……”

    歌舞升平,在丝弦停歇的空隙中,另一边的孟诚摩挲着下颔,神情很难以理解地跟一旁服侍的小内侍道:“那是朕的皇后对吧?”

    小内侍谄媚道:“哟,陛下说得哪儿的话呢,那当然是咱们大殷的元配皇后啊!”

    孟诚又指指另外一边,“那是朕的丽妃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