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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运绵绵 第43节

    “儿臣定会尽心竭力,不负父皇所托。”

    “好,跟朕过来。”

    乾明帝久居帝王之位,一双眼老辣洞察,焉能不知儿子心中的芥蒂?但种种往事各有对错,他身为帝王,有些事上不可能低头,便只装作不知,带周曜进了内殿,将近来的军情奏报翻出,连同昨夜选好随同出行的小将有哪几位,都郑重交代。

    末了,又取虎符和早已备好的文书交予周曜。

    从头至尾,君臣尊卑分明。

    自打太子被废,与萧令华一道被驱往寿州,留乔皇后母子横行后宫,周曜就没指望再叙父子之情。此刻内殿独处,那张脸便也清冷淡漠,没什么情绪。只在握住冰凉而沉甸甸的虎符时,眸色稍深。

    这枚虎符,他从前以为是信重。

    所以竭尽全力浴血杀伐,好几回率兵偷袭,险些丢掉性命。

    到头来,却落得这般处境。

    麟德殿前玉阶霜白,两侧侍卫林立,红墙碧瓦之外天高云淡。在殿外候召的几位朝臣见着他,都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口称“淮阳王殿下”,却在周曜步下丹陛时偷偷打量,各自神情复杂。

    周曜在注视之中端然而出。

    到得宫门口,乾明帝选好的几位武将果然已盔甲严整地候着了。

    周曜也不耽误,纵马驰过长街。

    比起刚打仗时乾明帝送军出征的盛大阵仗,这一行二十余人飞驰而出,若非身着盔甲英姿矫健,瞧起来就跟禁军外出办事差不多。但刨去乾明帝指派的人,但凡是周曜点选的人手,个个都曾身经百战。

    铁蹄飒踏而出,如虎狼驱驰。

    直到官道旁掩在柳荫里的长亭映入眼帘,周曜才稍缓马速。

    长亭里,玉妩临风而立,裙裾翻涌。

    离得颇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道袅娜窈窕的身姿却熟悉之极,像是鲜丽婀娜的剪影,安安静静地站在飘摇如丝的柳荫里,正翘首望向这边。周遭停着华盖香车和王府的仪仗,错落的人影里,周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后,就再也没挪开。

    直到驰近长亭,他才收回目光。

    玉妩原以为他不会驻足,便只站在亭前,欲目送他远去,见状忙往前迎了半步。

    裙衫轻动,她仰着脸,眉眼间是温柔笑意。

    “王爷此去必定能大败敌军,凯旋高歌。妾身会去佛寺进香,祈求王爷万事顺遂,平安归来。”她在等待时早已将送夫出征的淡淡愁绪压下,此刻含笑鼓舞,盛装之下娇丽夺目,更胜长空骄阳。

    周曜忍不住也笑了,“但愿如你所言。”

    玉妩狠狠点头,“定会顺利的!”

    说着,又踮起脚尖叮嘱,“王爷也该保重自身,梦泽和柔嘉都等着呢。”

    就只是那俩小的等他吗?

    秋风拂面,美人芙面悦目,含笑的眉眼更如春风柔暖。周曜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在长亭送行,倒觉这媳妇儿娶得当真不亏。在宫里时的冷沉心绪被她的婉转笑意尽数驱散,一时间心血来潮,微微躬身凑近,觑着她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唇角微挑,夹动马腹疾驰而去。

    玉妩目送他远去,直至官道迂回,杨柳成排,将他的身影尽数掩去,才慢慢回过神。

    刚才离开时,他是在笑吗?

    *

    回王府的路上,玉妩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倒不是担心周曜出征的事。

    她的感觉有时很敏锐,若真有大麻烦,总会有些异样,就像祖母过世前和父亲横遭贬谪的那阵子,总会心慌,无端从梦里惊醒。周曜这回出征,她倒没觉得慌,甚至颇觉踏实。毕竟以淮阳王的战功和缜密,遇到曾交锋过的对手,定会能做到知己知彼。

    甚至她觉得,自打边疆起了战事,周曜就算病着也没少琢磨,并非仓促上阵。

    周曜说过他命大,玉妩也这样期盼。

    之所以空落,是有些不习惯。

    这大半年她住在王府,每日里除了清漪院和后院,便是到映辉楼给周曜送饭。最初对病情的担忧消弭后,她偶尔望向映辉楼时,心里都知道,淮阳王就在那里。哪怕阴晴不定,难以相处,他都在离她不远处。

    如今,却将相隔千里。

    想到映辉楼将会空置一阵子,她无需再每日cao心药膳,到那边送饭,提心吊胆地怕他突然翻脸,玉妩心底涌起的不是欢喜轻松,而是空落,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这般感觉,她自己都十分意外。

    玉妩靠着软枕,闭上眼时,脑海里仍是周曜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低低叹了口气。

    马车进了城门驶过长街,在王府前缓缓停稳。

    侍卫们如常行礼迎接,因周曜大病已愈生龙活虎,都打着精神头,不像前几个月那般散漫懒惰。到了里头,佛宝打起车帘扶她下车,旁人牵马离去,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映辉楼那边却是空荡的。

    狄慎不在,周曜也不在,王府里就剩她和孙嬷嬷撑着了。

    玉妩恋恋看了两眼,心里暗自鼓劲。

    到了清漪院,才刚坐下,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见孙嬷嬷走进来,手里捏着个信封。见玉妩神情恹恹的,她猜到大概,屈膝行礼间温声道:“殿下独自回来,想是王爷进了趟宫,已奉命出城了吧?”

    “是啊,都没来得及回府。”

    “每回都是这样。”孙嬷嬷叹了口气,“用得着王爷的时候,恨不得立时让他插翅飞到北边去,立时解了燃眉之急。就算是皇上亲自带人送军出征,也都是五更天就起来,天刚亮就启程了。”

    “这王爷做的,当真是辛苦。”

    “也是他性子拗,放不下边塞的军情。从前还只是年少意气,想打胜仗鼓舞人心,待的时日长了,生出保护百姓商道的心思,这担子就摘不掉了。这回甘州战乱,王爷恐怕也恨不能早些过去呢。”

    孙嬷嬷说着,将信封双手奉上,“这是谢道长临行前留的,请殿下过目。”

    谢清玄吗?

    玉妩微讶,见那信封并未用蜡封着,想必里头并非见不得人的机密之物,便随手取出,展开来瞧。上头并无抬头落款,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说淮阳王此行定能旗开得胜,安然凯旋,请玉妩不必担心,后会有期。

    那笔锋苍劲有力,跟当初他在敬国公府门口说周曜会醒转时一般笃定。

    玉妩忍不住勾起唇角。

    “谢道长说王爷会安然凯旋,叫咱们不必担心。王爷和狄典军这一走,府里空荡了不少,回头还得请嬷嬷多cao心,照看好上下各处。”

    “殿下尽管放心。”孙嬷嬷含笑应了。

    玉妩随手将那信收起,因着大半日车马劳顿,到底有些困倦,先去里头歇觉。

    等睡醒了,日子还是照常过。

    每天得空时玉妩都会去长秋阁,看梦泽和小柔嘉读书嬉闹,顺道送些点心。若碰上午后两个孩子犯困无心读书,她也会让人将虎子牵过去,陪他们玩耍解闷。虎子性情好,待孩子格外有耐心,倒是很玩得来。

    梦泽因着东宫教导的规矩,小小年纪就格外懂事,甚少调皮,多半是丢个东西让虎子来回捡,或是抱着大狗撸毛,喂它吃东西。

    小柔嘉可就没这么收敛了。

    她原就性子活泼,撒起娇来能缠得玉妩无有不从,到了虎子跟前,更是肆无忌惮。或是把虎子当小马来骑,或是枕着虎子软乎乎的肚皮睡觉,或是蒙着虎子的眼睛,让它用鼻子找东西,每天能变出无数花样儿来。

    这日玉妩过去时,她就枕着虎子的肚皮睡得正香。

    仲秋的后晌还算暖和,碧茵茵的草地上铺了张厚厚的软毯,她穿了身粉色的小裙子,上头锦缎裁衣,丝带系作蝴蝶,闭眼安睡时只觉一团粉嫩,憨态可掬。

    头顶上槭树茂密,树影剪碎。

    梦泽盘腿坐在她旁边,手里捧着书卷来读,那书却不是冲着眼睛,而是悬在小柔嘉的脑袋上方,分明是在为她遮挡树影。偶尔有落叶飘落,他还能隔空接住丢在旁边,免得蹭脏小姑娘的衣裙。

    满院安谧,唯有虎子察觉脚步,睁开眼睛。

    玉妩怕它冲过来惊醒孩子,赶紧拿食指抵唇示意。

    虎子低低呜了声,老老实实地没动。

    玉妩原是有事找小柔嘉,见状轻手轻脚地退出院外,没去打搅。

    第34章 姐妹

    庭院树荫下, 两个孩子丝毫没察觉有人来而复返。

    满京城的喧嚣都被隔绝在重重墙垣之外,小柔嘉睡得香甜安稳,梦泽胳膊撑得累了便偷偷换只手, 直到薄毯上安睡的小姑娘动了下, 他才挪开书卷低头瞧过去。

    翘而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小姑娘睁开眼, 抬手轻揉了揉。

    “梦泽哥哥。”她睡得声音含糊。

    梦泽搁下书卷,“睡醒了吗?”

    “没有。”小柔嘉咕哝着, 翻了个身。

    她这阵子睡得不算太好。

    自打淮阳王叔叔出征北上之后, 望月楼里便被一股低沉阴郁的氛围笼罩,姑姑时常与琼楼关着门说话, 郁郁寡欢的甚少再露笑颜。有一回柔嘉凑巧听见, 里头嘀嘀咕咕的在议论孺人婶婶,说她狐媚惑人,心机深沉欺上瞒下等等。

    柔嘉虽不太懂,却也知道那不是好话。

    她觉得姑姑应该是误会了。

    孺人婶婶那样温柔可亲,怎么会是坏人?

    何况孙嬷嬷都说了,孺人婶婶是淮阳王叔叔的妻子,两人恩爱和睦是应该的, 那样王府里才会像个家。

    她想了想, 还是推门进去,劝姑姑不要总是叹气, 关在屋里不出门。孺人婶婶待咱们好, 清漪院的糕点极好吃, 虎子也憨厚可爱, 该常去走动才对。

    谁知姑姑听罢, 当时就沉了脸。

    那之后姑姑就没怎么理她。

    有时候她偷偷去瞧, 还能看到姑姑独自垂泪。

    小柔嘉为此很是忐忑。

    她记事的时候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没多久祖父也战死沙场,就剩下她跟姑姑相依为命。姑姑待她确实很好,会轻声哼歌讲故事哄她入睡,会在天冷时将她抱在怀里,围着炉子给她讲爹娘的故事,也会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彻夜照料。

    她不想惹姑姑生气。

    这些天里,小柔嘉没少想法子哄姑姑高兴,可惜没什么大用。

    就连她夜里撒娇跑去一床睡,都被抱了回去。

    小柔嘉隐约知道,姑姑生气是因为她帮孺人婶婶说话,但她又觉得,她那些话并没说错,孺人婶婶本来就很好,不该背后诋毁。且姑姑的那些言辞在她看来着实不恭敬,就更不敢跟旁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