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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运绵绵 第42节

    再后来回到京城, 公府世子的姿容更是惹得无数少女倾慕。

    玉妩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陆凝会跪在她面前。

    她闭上眼,藏尽情绪。

    再睁开的时候, 目光便落到了潘氏的身上。

    公府当家夫人的仪态自是端方稳重, 恭敬行礼时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宝蓝色团花锦衣下的脊背微微僵硬,嘴巴紧抿着,令唇边悄然长出的皱纹愈发显眼。在看到玉妩渐近的脚步时,藏在袖中的手亦悄然握紧。

    周曜眼底掠过讽笑,随意抬了抬手。

    潘氏起身,脸上堆出僵硬的浅笑。

    “昨日乔大人造访蔽府, 老公爷听说王爷要亲自过来, 实是受宠若惊。只是公爷他身体抱恙,无力下榻, 便由妾身略备薄酒, 与犬子一道招待, 还望王爷恕怠慢之罪。”说着话, 侧身在前引路, “两位里面请。”

    公府的正门敞开, 是常人难得的殊遇。

    周曜铠甲严整,淡声道:“不必惊动老公爷,有夫人在就足够。”

    潘氏闻言,更觉头皮发麻。

    宴席设在正厅旁的临水敞厅里,潘氏含笑陪同,到得里头忙命人奉茶。

    周曜也不客气,金刀大马地坐下,又牵了玉妩的手让她坐在身旁。仆妇丫鬟们捧着佳肴美酒鱼贯而入,他也不碰筷箸,只等盘盏齐全,酒香四溢,他才徐徐啜了口茶,目光扫过陆凝,而后冷冷落在潘氏身上。

    “本王的来意,夫人想必知道了?”

    潘氏心里暗恨,指甲几乎揉碎衣上绣花,口中却只能赔笑道:“是妾身愚钝,从前行事曾有冒失不周之处。今日备下这桌宴席,也是有意赔礼。愿化干戈为玉帛,往后和睦如初,再无罅隙。”

    周曜挑眉,“有意赔礼?”

    潘氏咬了咬牙,“是。”

    周曜遂觑向身侧的玉妩。

    敞厅里秋光正浓,她乖巧地坐在旁边,云髻高堆,黛眉淡扫,娇柔的唇瓣鲜嫩欲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清冷的声音里添了两分温和,“既是赔礼,就该有诚意。本王的孺人当初无端遭人非议,受尽委屈。你说,该如何赔罪才好?”

    咫尺距离,他凑近耳畔,如同呢喃。

    玉妩绞着绣帕,耳边浮起微红。

    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周曜那张脸冷得跟初冬冰雪似的,颇有点生人勿进的架势。不知何时起,他似乎喜欢上了凑在耳边低语,以前在马车里、在清漪院倒也罢了,如今做客公府,众目睽睽之下,她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亲昵得出乎她所料。

    不过玉妩没躲,反而浅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那妾身就直说了?”

    “尽管提。”

    玉妩举杯抿了一口茶润喉,竭力不去瞧夹在中间的陆凝,只瞅着潘氏缓声道:“当初两家退亲,原是你情我愿,一别两宽,算来也是寻常的事。钟家并未张扬,这事却仍闹得满城风雨,谣传叠出,说背后没人指使,我是不信的。”

    “方才夫人说从前行事不周,那些推波助澜、造谣生事的行径,想必不会否认吧?”她轻声问道。

    潘氏紧攥的指节几乎泛白。

    这种事,否认已没半点用处。

    周曜重病时,别说遭了贬谪的钟家,就是淮阳王府都任由乔氏和楚王兄弟言语取笑,她有意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行事便颇肆无忌惮。如今周曜自病中好转,这种事查起来不费吹灰之力,证据怕是早就有了。

    她不去看玉妩,目光扫过周曜。

    铠甲冰冷,佩剑锋锐,这是嗜血嗜杀的悍将,手段冷厉,曾令万千敌军胆寒。

    病重时任由欺凌,如今既好转了,岂会善罢甘休?

    这锋芒,无论如何都不能碰。

    潘氏盯着脚尖,被质问后声音有些僵硬,“确实如此。”

    “那好。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钟家受的嘲讽和委屈无从挽回,但那万般谣言既是出自夫人,便请夫人将谣传尽数辟明。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还望夫人能不辞劳苦,澄清真相,方显诚心。”

    潘氏未料她会这般刁难,愕然抬头。

    玉妩静静望着她,目光清澈。

    她可不觉得这是刁难。

    虽说覆水难收,想彻底消弭当时的风波已不可能,但潘氏既泼了这些脏水,总该设法把脏污的地方擦洗干净。

    这件事只要有心,总归能办到。

    就看潘氏愿不愿意丢这个人。

    玉妩打量着对方的神情,看到潘氏脸上渐渐浮起青色,显然是觉得如今这处境极为憋屈。就在她以为潘氏会讨价还价时,旁边的陆凝却忽然开口了——

    “是非黑白本就该有公论,这件事陆某定会尽心竭力。”

    极笃定坚决的语气,温和而凝重。

    玉妩眼睫轻颤,看向了他。

    那张脸仍温润如玉,是记忆里对她温柔呵护的少年郎的模样,只不过京兆府的那身官服过于老成,不复往日意气昂扬之感。想来公府的重担和前程压在肩上,是有千钧之重的——尤其碰上潘氏这么个母亲。

    这种话放在从前,玉妩大抵会为之动容。

    但此刻,心底竟没荡起半丝波澜。

    若他笃定能够力挽狂澜,消弭满京城的谣言,那这半年间他在做什么呢?她虽深居王府,却也能听见京城里的一些动静,若陆家当真有所弥补,终归会有动静的。

    可惜,外面风平浪静。

    哪怕两人早已退了亲,这事终究是潘氏有错在先。若陆凝当真看重昔日的交情,必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钟家遭受他亲生母亲的欺辱而无动于衷。或许他曾尝试过,只是半途而废、浅尝辄止,才会在此时说竭尽全力的话。

    亦可见他心中的轻重权衡。

    终究是各有选择罢了。

    玉妩挪开目光,淡声道:“但愿陆大人说到做到。”说罢,抬眉看向周曜,“王爷觉得这样可好?外头的闲言碎语平息,是非黑白都摆清楚了,也不至于再因谣传而辱没王府门楣,甚至累及皇家。”

    最后这帽子扣得有点大。

    周曜却觉得小姑娘还挺上道,懂得拿皇家威仪压人,怪聪明的。

    遂颔首道:“还行,看陆家的能耐。”

    说罢,牵着玉妩起身辞行。

    满桌菜肴热腾腾的香气未散,色泽诱人,他却连筷箸都没碰。从进门到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而已,却让整个陆家忙了整个前晌。尤其是潘氏,因昨日听乔公度说淮阳王辰时就过来,她早早筹备,愣是在院里等了整个时辰。

    但她只能忍气吞声。

    在周曜牵着玉妩步下台阶时,还侧身让开了路。

    周曜目不斜视,余光都没多给。

    盔甲厚重,佩剑森寒,王府侍卫们虎狼似的分侍在甬道两侧。在跟随周曜出府时,步伐齐整又特意加重,鹰视狼顾一般。而公府众人纵使平日里自命不凡,对着虎狼之师出来的一群猛将,大气都不敢出。

    潘氏寻常出入宫廷的傲气更是荡然无存。

    皇权面前,她能做的唯有忍耐。

    只等送玉妩进了车厢,周曜翻身上马,王府的耀武扬威的仪仗走远,她才紧咬着槽牙,狠狠拽了下衣袖,像是要撕裂满腔憋屈。可惜用力过猛,丝线细绣的锦缎没撑住,哗啦一声破了个大口子。

    潘氏愈发恼怒,沉着脸含恨回府。

    *

    长街上,玉妩却觉通体舒畅。

    年初的时候,钟家被潘氏欺负得天昏地暗,父母亲的忧愁暗恨此刻想来都让她心疼。今日潘氏敢怒不敢言,还得陪笑礼遇,那模样确实让她出了口恶气。更令玉妩高兴的,是头顶的乌云即将散去。

    因着潘氏兴风作浪,这半年里,父母亲没少被人在背后议论。

    钟固言性情刚直,暗藏几分文人的傲气,韩氏又性子温婉,等闲不爱与人起口舌争执,因怕生了口舌是非连累玉妩,便是听着冷言冷语也甚少辩驳。

    这中间多少委屈,不用想都知道。

    她着实期待真相大白的那日。

    而这真相,若非周曜出手,凭钟家的那点底子,是永远敌不过公府的。

    她忍不住掀起侧连,看向周曜。

    长街熙攘热闹,有仪仗开路,马车畅通无阻。

    周曜昂然立于马背,身姿挺拔。

    阳光照在铠甲,稍稍冲淡冷厉冰寒,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剑柄,骨节分明,干净而好看。似乎是察觉她的注视,周曜忽然偏头,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又偷看我?”

    “我……没有!”玉妩低声。

    她只是颇为感激,哪有偷看?

    说得好像她贪恋男色,心怀鬼胎似的。

    玉妩气哼哼嘟嘴,才要放下侧帘,旁边周曜忽然伸手轻飘飘地挑住帘子。缰绳拨转之间,那匹通身油亮的黑色骏马靠向车厢,周曜微微倾身,淡声道:“待会我入宫,皇上定会命我火速驰援甘州,没空回府。你带仪仗先回。”

    “这么快吗?”玉妩诧然抬眼。

    她知道周曜病愈出府定是为了甘州的战事,却未料行程竟安排得如此紧张。

    仓促之间,想必皇帝也不会安排送军出征之仪。

    脑海里掠过关乎沙场凶险残酷的种种传闻,玉妩眼睫轻颤了下,将脑袋往外探了探,“出征杀敌是大事,沙场上刀枪无眼,王爷病了半年,定得保重身子。妾身回府了也无事可做,不如先去城外长亭,送王爷一程吧?”

    那双眼睛巴巴的望过来,分明藏有担忧。

    脑袋半探出来,甚是可爱。

    周曜克制住伸手揉一揉的冲动,唇角微挑,“也行,去城外等我。”

    *

    时隔许久再入皇宫,周曜已非病重之躯。

    熟悉的青砖漆柱,看惯的巍峨殿宇,心境却早已与从前迥异。

    周曜健步而入,衣袍生风。

    乾明帝见他身着铠甲,显然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半个字都没提关乎乔家的嚣张举动,只关怀周曜的身体。

    听闻他病势渐愈,骑马弯弓皆不在话下,乾明帝便颔首道:“先前念你病重,便选了别人迎敌,谁知都是庸才,平白误了战机。朕如今将这事托付给你,江山百姓为重,万不可再任性。”

    周曜拱手垂首,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