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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吃到十几勺的时候,我就闭上嘴不愿意再张开。 苍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焦灼:“嫂嫂,再多吃几口好不好?” 我看看他,不说话,也不张嘴。 “要不就再吃一口,一口,好不好?”他的嗓音本就清朗温柔,现在压低了嗓音哄我,倒是有些低声下气的。 我还是看着他不说话,他再三试了几次未果,只能把碗勺交还给圆脸丫头,然后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擦拭我的嘴角。 “待会儿饿了再吃。”他又露出了一贯的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微笑,只是怎么看都带着抹不去的疲惫。 说着他又伸出手来轻轻抱住我让我重新躺下去,动作轻柔像是怕弄痛了我,连掖被角的时候都是轻缓的。 “想睡了么?”苍嘉将被子小心地掖在我的下巴下头,抽离手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手背柔柔地从我的下巴上擦过。 我还是木讷地看着他,他又是一笑:“要是还不想睡,我念书给你听可好?” 我不置可否,他自说自话地跑到外头,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兴冲冲地对我说:“这是小六子今天从街上买的志怪杂谈,听说很有趣的。” 虽然知道我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他还是停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地看了我两眼,才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翻开书页,轻声朗读起来。 我的脑子里朦朦胧胧的,忽而想到东忽而想到西,忽而记起幼时被许刘氏罚跪挨饿的场景,忽而又想起我动手做的那件小衣裳尚未完成,心里登时一抽,像是被锯子狠狠拉过一样,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苍嘉朗读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可只是一瞬,他又继续读了下去。我完全听不进去他读了些什么内容,可是他清朗通透的声音像是一剂解痛散,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迷糊起来,呼吸也开始跟着他诵读的节奏一般,接着就睡着了。 如此这般,苍嘉衣不解带在我的床前守了整整半个月,直到我浑身的疼痛都缓解了很多时,他才如释重负,被全叔赶去沐浴更衣。 我现在已经能倚靠着软垫子坐在床头,只是至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全叔端了一碗药进来,对圆脸丫头说:“细妹,喂夫人喝药。” 细妹这时候已经跟我熟悉了起来,想必对我的遭遇也有所耳闻,因此就算我从来不说话,她也总是轻声细语地跟我说东说西的。 “昨天,咱们院子里的老吴头过寿辰,大家都去吃了几杯酒。可惜夫人身子还没好起来,不然跟少主一块儿去坐坐,一定更热闹。”细妹一边喂我喝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听少主说夫人是针黹巧手,等夫人好了,可得好好教教我。我娘总说我笨,老是学不会。” …… 一碗药喝完,细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家长里短。不过她很灵光,等喂完药,她就会停下来,端着碗出去。 全叔却还是留在屋子里,等细妹出去了,他又给我号了脉,说:“脉象平稳了许多。” 我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垂下眼去。 脉象平稳了便又如何? 我倒是宁愿如此长睡不复醒,那才是真的一了百了了。 “老夫耗尽心血才能捡回你一条命,更别提少主伺候了你这么多日,自己都快熬出病来!现在你这条命不单单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你想自寻短见,也得先问问老夫同意不同意!” 我略有些吃惊地看向全叔,难道我厌世的心理全都写在脸上了么? 全叔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丧子之痛,可是已经这样了,你除了好好活下去,还能怎么做呢? 这世上失去孩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想当初老夫的一子一女尽丧于仇家之手,老夫还不是活到了今日。你那孩儿若是在天有灵,也定会希望见到自己的娘亲活得好好的。” 良久良久,我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开口:“原来全叔也是伤心人。” 全叔看上去有些吃惊,隔了一会儿道:“世上伤心人何其之多,老夫算得了什么呢?逝者已矣,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你既然被老夫救回了一条命,就表示你命不该绝,所以你自己更不能萌生轻生之念。” “我连轻生的力气都没有,还谈什么轻生不轻生的。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于我都没什么相干了。” “你!你这孩子,性子倒是挺拗!你若是不想活了,我们少主要怎么办?”全叔看上去有些动气。 我虽然知道苍嘉对我的心思,可是全叔动怒之下这样坦白的说了出来,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你看什么看?少主的心意,你会不明白?这半个多月来为了你,少主吃不下睡不着,瘦得脸颊也凹了下去。你若是不好好活下去,老夫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我又是一声叹气,却不再说些什么。虽然我贱命一条,可毕竟是全叔救了我,再说他也有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对着他,我真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我只能闭上眼装作困倦上涌,过一会儿听见全叔走出屋子的声音,我才睁开眼来。 春光无限好,我又躺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下地,苍嘉就说:“外头好太阳,不如出去晒晒?” 我没说话,他就微笑着叫细妹去准备软椅和毛皮褥子,等外头张罗好了,细妹又进来帮我穿好衣裳鞋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