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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来,云桑半分不想踏入这里,每靠近那处一步便觉心头恶心更胜一分。 她咽不下那口气。她是个顶顶记仇的。 可书房在这个方向,祁昱在那里,她单独来找祁昱许是会惹人猜疑,可借着去巯岳阁这由头,凑巧遇上了谁说得准? 她现在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 外头黑天了,初冬寒意初初显露,风刮过脸庞也是透心的冷,云桑手心却沁出些汗水。 她有些紧张,隔世再见,且还是这种要紧的关头。 “夫人,”阿宝扯了扯云桑的袖子,将灯笼举高了些,“您瞧前面……” 云桑顺着光看去,瞧清几步外那抹高大的身影时,脚下一顿,心跳蓦的漏了一拍。 手心濡湿得更厉害了。 阿宝见状,犯了难,夫人早上才与这人吵了一架,又哭晕了过去,如今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于是小声问:“要不咱们回头,绕道从亭子过去?” “不绕。”云桑定定神,反而加快了步子。 阿宝来不及惊讶,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原就只有几步之隔,主仆俩又走的快,眼瞧便要遇个正着,云桑心跳得极快,砰砰砰的,甚至比当年情动还要热烈几分。 她这一步一步不是踩在青石板上,是踩在半空,上苍怜悯才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去见这个隔了一世、隔了命运作弄的心上人。 祁昱不是小气的男人,听过她的解释不会再同她计较的吧? 若他知晓自己也喜欢他,会…… 云桑的思绪戛然而止。 就在她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团光影往右边桃林挪去的时候。 这,就这么避开她了? 阿宝不知晓她的主子已经发懵了,“咱们也快过去吧?” 桃林那处没有路,过了秋,地上掉满了枯枝落叶,夜间更是难行。 云桑如何不明白是何意,心里更不是个滋味,酸酸涩涩的,又闷得慌,她嘴皮子嗫嚅了下,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声“祁昱” 那团光影似顿了顿,才缓缓转身过来。昏黄光色映衬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他现下没有易容,高鼻深目,五官要比徐之琰深邃许多,这是一张极具辩识感的脸庞,没有半点暖意,远远的落在眼里只觉更凛寒,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一时间,云桑所有准备好的措辞全被堵在嗓子眼,哽着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偏偏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想了一百种应对法子,唯独没想到,祁昱是宁愿择那没有路的地方也要避开她。 定是恼极了她。 祁昱身边跟了一高壮的青年,名唤阿东,是他的心腹,此刻再木讷迟钝也明白些不对劲,于是讪讪出来,推了推阿宝的胳膊,留下灯笼后便识趣的走到外边去。 云桑想上前几步,才抬脚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她怔住,而后便听到男人凉薄寡淡的嗓音:“夜已深,不知世子夫人何事?” 夫人,他都唤自己世子夫人了!? 从前不论如何都是唤她云桑的,这厢是摆明了要与她划清界限。 云桑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想到早上的恶语相向不由得涨红了脸,再抬眸瞧祁昱那样疏离的神色,捏住灯笼长柄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指尖泛白,才勉强找回些理智。 她清了清嗓子,又在心里掂量了番,才道:“我有起床气,且昨夜没睡好,今晨说的那些话全是无心的,你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无意伤你,诋毁你的那些更是无稽之谈。” 说罢,她有些胆怯的抬起头,视线刚触及祁昱那双翻涌着不知名情绪的眸子,便匆忙移开,又补充道:“我以后再不会说那些遭雷劈的话,这回是昏头了,是糊涂了!” 话音落下,是良久的静默。 云桑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每回都与祁昱对上,她心虚得厉害,又觉自个儿实在不该露怯,便强装镇定的,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望了过去。 祁昱眉心狠狠一跳,负在身后的大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怪夜色太浓,怪灯光太黯,更怪他方才退那一步。 因他看不太清沐云桑脸上的神色,说这话时究竟是什么神情? 再者,她拿这样盛满期待的眼神瞧他做什么? 那双漂亮的的眼睛也流露过厌恶与仇恨,就在今早,不止一次。 他已然失态过一次,一次就够了,又怎么还会把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袒露出来? 野心与抱负仅仅针对权势地位,这些死物不认主,谁有手段夺得便是谁的,他天真的以为有了这些便有资格奢求旁的,今早过后才知,从来不包括女人。 尤其是沐云桑这样的。皎洁如月光,高高在上,捞不到握不住,多看几眼都觉是玷污。 可她也曾那样亲近过自己,也娇娇软软的唤过他夫君。 他贪恋了从不属于自己的人,甚至想要争取,可到底不是他祁昱的。 他头一次恨自己这样的冷漠。 初冬的夜空布满浓云,此刻却透出一丝光亮来,盈盈洒下,落在祁昱那身玄色刺银线的衣袍显得暗沉,落在云桑那身月白织锦襦裙则似人间清辉。 人间清辉往他走来,祁昱没有再退,他想仔细看看,想找出几许端倪。 可女人的脸干干净净的,嘴角上的淡笑温和又柔软,五官还是那么精致动人,只是瘦了,再细看,竟从那闪躲的眼神里找出些许歉疚和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