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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深夜抑郁的点呢, 林绣想撑着坐起来,头脑仍昏昏沉沉,不听指挥。 她索性重新闭上双眼。之前还专为此事查过资料,据说是因为睡一下午破坏了完整的睡眠周期才起床困难。 隐约能听到风拂动黄叶,不是柔软的春声, 而是秋风独有的干脆利落。 林绣躺在床上,莫名的怅然若失。怪不得“一场斜梦酒醒时”,才看见“斜阳却照深深院”,多寂寥的一件事。 正想些有的没的,眼前突然亮起来。 “噌”声划开灯盏,来福欢快地一跃,从桃枝怀里压到自己身上。 林绣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才逐渐适应明亮。油灯晕着暖色调,算不得,而像栗子壳表皮软熟的光。 “来福,下来。”桃枝看林绣脸色痛苦,赶紧把肥猫抱下来。 “倒是和撵狗一样。”松了口气,林绣恢复成生龙活虎的笑模样。不过抚着胸口又想,这高度,这重量,她深深怀疑自己被压出内伤。 久睡后肚子空空,林绣眨眨眼,望向刚进来的庄娴,“今晚吃什么?” “辣炒蟹和酿田螺。” 林绣裹着被子打个滚,就差从床上跳起来欢呼。前些日子心心念念要吃毛蟹,问了鱼贩子许久,这回可总算是送来。 “不过这是我们三的饭菜。”庄娴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碗塞给她,“你就喝小米粥解酒吧。” 掌柜的威严到底没用武之地,林绣一抹嘴角,好香浓的小米粥。 刚睡醒时头发还是乱糟糟的。篦子沾了水,庄娴麻利地给她绾出个发髻,端详片刻又笑,“清清爽爽,真是好看。” 整饬一番,林绣又变回那个满面春风的林掌柜。 许是节日的缘故,行人们更愿意赶回家,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地吃饭。店里的客人不算多,还都是熟面孔。不过一桌常轮流请客的年轻士人们,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妇。 这桌小孩家爱吃甜,先拿几个软甜凉的冰皮月饼哄着。这桌是要上些清酒的,不过士人们晚间回去还要做功课,度数一定不能高。 林绣心里盘算了许多,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刚要进后厨,脸上的职业笑容还没完全褪去,就被苏柔推出来,“你先吹吹风醒酒。” “真是”自己都忙得一脸汗了还不让帮忙。林绣知道她的性格,没再坚持,走过去把木窗推开个正好进风的小缝。 一扇小窗,隔了两个世界。 外头是喧闹的,可一旦挑担卖东西的小贩走远,整条街很容易陷入片刻的沉寂。店里安静是常态,却有种莫名的安心。 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日升日落。林绣坐在窗边,吹着晚风看镶了金边的彤云。今天的云彩就和顶玉冠一样,两头扁而中间高翘方正。 说起玉冠,林绣托腮,某位熟客有些日子不曾来了。 眼前狭窄的漆黑木格突然变幻出一朵白花。再一看,是有人在窗檐留下朵玉兰。她急忙推窗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个挑着花篮的小丫头的背影。 庄娴接过花,修剪了枝叶插进水瓶中。桃枝啧啧称奇,“不光卖鱼卖rou的,竟然连过路小姑娘也被勾住了。” 林绣笑着摇头,正想说什么,对面乆拾光灯笼突然亮起,把如意馆也照得通明。 花的事早被抛之脑后,桃枝还嫌不够热闹,兴冲冲地点灯挂在门口。有玉兔的,有金鱼的,都是她们提前几天定做。工匠慢工出细活,连金鱼的眼珠子都描画的黑亮。薄伶伶的一层纸,里头点上烛才算是通透好看。 庄娴多少有些遗憾,本来想藏到八月十五再惊艳众人呢。林绣只是笑,“你就由着她胡闹吧。” 风吹了茶也喝了,林绣心满意足地回厨房捏窝玉糕。这绵软雪白的糕点在京中很是红火,也有叫卧鱼糕的,反正是种内心凹陷的中秋小点。 外头关于哪家公子的情史聊得火热,林绣也八卦心突起。不过她的兴趣全长在吃食上,“听说贵族们家中都有私厨独创的菜谱,并不告人。” 苏柔捏糕的动作一顿,“听说会仙居的老板手里就收着一份,不过只是残本。” 桃枝也点头附和,“若是佚失了该多可惜。” 有的菜谱中途损毁,有的传到二十一世纪成了大众文化。别人可不可惜她不知道,林绣自己倒是从淘换来的千年2私房菜谱上学了不少菜式。 富人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此腻了之后,又要用最便宜的菜品做出高端味道。 “譬如有道菜叫半月沉江。”说起做菜,林绣的话就收不住了。 不知这半月是饱满的蟹膏还是细白的鱼脸颊?几人闻言都兴致勃勃听她往下说。 林绣手心一紧,窝玉糕就漂亮地收住口,标标准准的四方褶。“实际是半片香菇沉在汤里,旁边放雪白的面筋。” 桃枝先会意大笑,苏柔也跟着翘起嘴角。 那本菜谱上诸如此类的还多得很。譬如丝雨孤云其实是最普通的菇笋三丝,又如二冬白雪则是冬菇冬笋烧白菜。虽然听着可笑,做起来一点不容易,其中倒的芡水都要用高汤。 说话间苏柔已经把螃蟹洗刷干净。又道不知道是从哪个小河洞里掏出来的一筐毛蟹。鱼贩子养在筐里,水淋淋地送过来时,蟹身上还缠着杂草。 毛蟹个头不一,拿小刷子来回捣鼓,逐渐显出原先青灰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