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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很快,昼从黎身边退开,他提高音量压下人群的喧闹,发白的指节紧紧攥住衣领,接着说道,“我想我该退场了,谢谢大家的款待,请各位继续用餐,别因我而扫兴。” 说着,径直走向廊门。 黎看起来想要追上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定在原地。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向昼说着什么,他都没有理会,莉莉丝递给他的伞也没去接。 那么他要怎么回到森林呢?吉鲁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可昼刚刚踏出廊门,那扇门就自动关了起来,任吉鲁怎么拧也拧不开。 突然,头顶轰然一声巨响,屋顶破开一个大洞,厚重的石板和一个人影一同砸在宴会厅的地面。 吉鲁捂住眼睛——那是迪亚,他身边的碎石中还混杂着许多玻璃碎片,他做过什么一目了然。 黎一步一步走向迪亚,他每走一步就离地高一寸,最后在一片唏嘘中悬停于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迪亚,一字一顿地说:“站起来,给我个解释。” 吉鲁,以及周围所有人都没敢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在此之前,黎在人前展示的魔法仅限于飞行和变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毫无威慑力,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这个平常看起来亲切可爱的年轻人也是个强大的魔法师。 而现在,他悬浮于半空中,身后的魔法袍无风自动,屋顶倾泻而下的阳光把他的侧脸刻画得异常冷峻。 冷峻,又陌生,就像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抑或是此时的模样才是他原本的面目,但根本没人还有余暇去追寻。 也没有人能感受到迪亚此时的恐惧。 黎那浅色的瞳中翻涌着赤红的浪潮,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锐利视线直直逼视着他,他才发现自己说的那些轻视黎的话多么幼稚——只要黎愿意,可以轻易地让他的骨rou分崩离析。 可迪亚并没有被恐惧支配,黎的愤怒让他有了一丝残忍的快意,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腿站了起来,仰视着黎,像是嘲弄般的勾唇:“我瞄准的其实是他的脸。” 他话音刚落,被黎指尖弹出的一道光击中,又重重摔回地面。 “站起来。”黎说。 迪亚当即啐出一口鲜血,疼痛麻痹了他的四肢,他回想起刚才昼那鲜血淋漓的脖颈,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他以一个凡人之躯几乎要杀死一位黑魔法师,在任何史书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迪亚扶着一块落石勉强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疯狂:“哈哈哈……大家都看到了,黑魔法师畏惧阳光,不是出于信仰差异,仅仅是因为他们无法在阳光下生存。我想你们都还记得,这样的生物远古以来都是恶魔的化身,例如,吸血鬼。那么,我们的祖先如何对待吸血鬼的呢——” 迪亚停顿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沫,接上刚才的话:“他们把吸血鬼绑在十字架上,用银钉贯穿他们的四肢,剥光衣服在太阳下暴晒,等到他们身体重生的速度再也赶不上摧毁的速度,再用银制的匕首刺进他们的心脏,等心跳停止,鲜血流干,再用大火焚毁尸体,让他们彻底灰飞烟灭,一缕魂魄都别想留在这世上。” 迪亚环顾四周,周围人都是一副迷茫的蠢样,他感觉自己像是教堂读本中破开蒙昧的传教士,语气越发激昂:“而现在,我们失去了先祖的血性,安乐磨平了我们的爪牙,我们被魔法师协会豢养,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勇敢地绞杀恶魔,而我们却与恶魔的后裔同桌吃饭……” “迪亚,别说了。”老镇长苍老的低音倏然响起,他杵着一根胡桃木拐杖走到迪亚面前,毫无征兆地举起拐杖,向迪亚的右腿重重敲下去,迪亚立即发出一声惨叫。 老镇长身形佝偻,瘦小的身躯上裹满了发皱的皮肤,可挥出拐杖的力道却丝毫不含糊,迪亚感觉自己的小腿骨好像断了,但他明白,镇长是为了救他——刚刚迪亚猛然回头时才发现,黎的掌心凝聚的一大团亮光,现在已经湮灭了一大半。 黎眯着眼睛看着老镇长,落下的影子把这个瘦小的老人完全包裹在内。他背着光,阴影斑驳中的视线看起来异常危险。 他没有说话,但镇长已经感受到了他眼中的质问——你也有份吗? 这位老人近八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到这样直接而强大的压迫力,他不得不将更多的重量灌注到拐杖上来支撑自己站稳,但此时此刻他仍然是无畏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莱卡的稳定和安宁,为了贯彻自己的大义,即便这意味着要和白魔法师对峙。 ☆、Fire “黎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您,”镇长用他特有的低沉语调说道,“您来到莱卡就任的第一天,我就请求您不要接近黑森林,不要接近黑魔法师,莱卡近百年的安宁都是因为历代白魔法师的耀光庇护,黑魔法师们没有一丁点儿的贡献。可您却罔顾莱卡的安宁,固执地结交黑魔法师。在您的任期内,您从来没有杀死一只魔物,或许幽蓝之海的魔物已经全部落入了黑魔法师的手中,那后果我们无力承担,所以我设了这个局,希望您能担起白魔法师的职责……” “凡人,擅于欺凌擅于偏见,善于以己度人,”黎打断了他的话,掌心重新凝起光束,琥珀色的瞳看起来通透又冰冷,“脆弱,无知,却自大。” 他的手指轻轻转动,光束在镇长和迪亚中间爆开,地面豁出一道裂缝,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而黎已经消失在屋顶的破洞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