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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徵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道:“多谢殿下赏赐。”将那匣金子收了下来。 桓煊又授意书童写了封荐信,盖上自己私印,给程徵道:“两年后程公子回京,可以凭此信去大公主府上行卷。” 程徵向来见微知著,听他这么一说,便知他是不打算当储君了,甚至可能不会留在长安,否则他身为太子,要提携他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用让他舍近求远去找大公主。 他心中不觉有些五味杂陈,他放弃的不仅是储君之位,也是触手可及的九五至尊之位——皇帝重病缠身,其余皇子皆是庶出且未成年,将来践祚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齐王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若是易地而处,让他在萧泠和宰相之位中选择,他恐怕也没办法毫不犹豫地放弃位极人臣的机会。 他佯装一无所觉,接过荐书道:“承蒙殿下推举。” “举手之劳罢了,”桓煊又用下颌点了点桓明珪,“程公子到时候也可去豫章王府,豫章王一定乐意效劳。” 桓明珪道:“好说好说,程公子才学兼人,能为朝廷举荐茂才是小王之幸。” 程徵看桓煊面露疲惫之态,便起身告辞道:“殿下有伤在身,在下便不叨扰了。” 桓煊要起身相送,程徵忙道留步,桓煊便让桓明珪代劳。 豫章王将程徵送至二门外,折返回来,兴高采烈道:“我已与程公子约定,六月在扬州相见。” 桓煊早知他不靠谱,不知他如此不靠谱:“你突然就要走,伯母和堂姊堂妹们知不知道?” 桓明珪斜乜着眼睛,半真半假道:“我早有林泉之志,不过是答应大哥照顾你才绊住了脚,你都打算离京了,我正好自在逍遥。” 桓煊道:“林泉之志?我看是烟花之志。” 桓明珪一点也不介意,笑着道:“你不送我一匣金子作盘缠?” 桓煊道:“你要去自去,与我何干?” 桓明珪道:“一匣金子打发一个情敌,多上算。” 桓煊不理他,让内侍搀扶他回房,方才他为了不在程徵面前示弱,强撑着坐了两盏茶工夫,背上都冒冷汗了,此时哪有心思与这登徒子废话。 他拈开扇子,扇了扇:“小王还没对萧将军死心,可是你的劲敌。” 桓煊冷笑了一声。 桓明珪自言自语似地道:“这人要是有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了。” 自从程徵来访,桓煊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萧泠不肯再用程徵未必是因为他,但齐王殿下毫不犹豫地忽略了。 …… 到二月初,太子谋逆案尚未审结,但御史台和大理寺已经将证据汇集起来,除了上元谋逆案和秋狝刺杀齐王案,桓熔的几个僚佐还在御史台的审讯下供出了另一桩惊人的秘密——原来当年故太子暴薨也是桓熔的手笔,是他暗中勾结陈王桓炯府上的一个方士,怂恿桓炯向故太子下毒手。 此事尚未公之于众,但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了,朝中自是哗然一片。 皇后得知消息时正在佛堂中做晚课。 听了中官王远道的禀告,她只觉耳边轰然一声巨响,手不由自主地一紧,扯断了手中的砗磲佛珠,雪白的珠子滚落一地。 她顾不上去捡,也忘了这串雪白的珠子是忏悔之用,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看不见。 几个中官和寺尼叫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唬得不轻,小心翼翼地唤着“阿师”和“娘娘”,可她只是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像是中了邪一样。 王远道忙叫人去请医官,一个小寺尼灵机一动,跑去佛堂外撞梵钟驱邪祟。 雄浑的钟声响起,皇后终于回过神来,像是突然坠入冰窟一般瑟瑟地发抖,发白的嘴唇不住哆嗦。 王远道轻声道:“娘娘心里难受就哭一场吧,哭出来好受些。” 皇后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好像堕入了火山地狱,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已被烈火烤干了。 她的烨儿,是她一手养大的二子害死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瞪着王远道,这老东西一定是叫人收买了,故意激她,她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把这满口胡言的东西,给本宫拖去拔舌地狱……” 王远道虽知这是皇后臆语,背上仍旧冷汗直冒,磕头如捣蒜:“皇后娘娘饶命……” 她不再理会他,口中喃喃地说着要将胡言乱语者推进拔舌地狱,一边往佛堂外走去,走到廊下,她双腿忽然一软,眼前一黑,便倒了下来。 寺尼们赶紧七手八脚将她抬回房中,让她仰卧在床上,好在医官很快就到了,把了把脉,立即替她施针,又取了药丸置于她舌下,约莫两刻钟后,皇后终于醒转过来。 清醒后,她便将医官打发走,又屏退了宫人内侍,一个人在禅房中打坐,直至翌日天明方才打开房门。 门外廊下站着皇帝遣来探望的中官。 皇后面如金纸,双眼却亮得惊人:“带我去见废太子。” 第104章 太子谋逆事败后囚禁在内苑的清思殿中, 与他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太子妃、两个良娣和两个小郡主。 昨夜下过雨,草木上挂着水珠,雨水洗濯一新的琉璃瓦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皇后觑了觑眼, 口中默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沿着廊庑缓缓穿过殿庭,走到堂中, 向中官王远道颔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