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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里生活下去。对于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而言,即便是在夏天,炉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我也会觉得冷。警察时不时会来这里检查,每次来,他们都会给我带一些面包。

    可是,他们来这儿检查什么呢?

    这里只有我和我的猫。我已经换了一只猫。当我们听到警察的声音时,我们就会变得很高兴。我们会跑上前去。他们丢给他一根骨头,然后问我:要是强盗来了,你怎么办?他们能从我这儿抢走什么?我这儿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抢呢?我的灵魂?因为除此以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他们都是些不错的大男孩。听了我的话,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还给我带来了一些收音机电池,我现在还在听收音机。我喜欢柳德米拉?芝基娜,可是她现在很少出来唱歌。也许, 她也老了,就像我一样。我丈夫过去经常说;他常常这样说:舞曲结束了,把小提琴收起来吧。

    我会告诉你我是如何找到我的小猫的。我失去了可爱的瓦斯卡。我等着它回来,一天、两天,我足足等了一个月,可是,它始终没有出现。于是,我知道它不会回来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身边甚至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我在村子里四处溜达,我走进别人家的院子,大声呼唤它的名字:瓦斯卡,瓦斯卡!一开始,村子里到处都是四处闲逛的小猫、小狗,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就慢慢地消失了。对此,死神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土地会慷慨地接纳所有人。我就这样在村子里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我走了两天,第三天,我在商店门口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我。它看起来显得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是,它并没有出声。那好吧,我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是,它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喵喵直叫。我又对它说:你在这儿有什么好处呢?狼会把你吃掉的,它们会把你撕成碎片。走吧,跟我走吧。我有鸡蛋,还有一些猪油。可是,我跟它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猫听不懂人的语言,既然如此,它又怎么可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呢?于是,我转身,向前走去,它突然跑过来,跟在我身后,喵喵地叫个不停。我会让你尝尝猪油的味道。喵!我们俩一起相依为命。喵!我叫你瓦斯卡。喵!它陪我度过了两个冬天,我们俩就这样一起生活到了现在。

    晚上,我会做梦,我梦到有人在叫我。那是我邻居的声音:吉娜!随后,一切就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吉娜!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无聊,每当这时,我都会一个人哭泣。

    有时候,我也会去墓地看一看。我的母亲就埋在那儿,还有我的小女儿。她死在了战争年代,死于斑疹伤寒。就在她下葬之后,太阳突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刺眼的阳光照射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照亮了墓地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是在对我们说:你们应该把她挖出来。当时,我的丈夫费佳也在那儿。我和他们所有人一起坐在墓地旁,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对着一个死人说话,就像你和那些活着的人说话一样。对我而言,和谁说话都一样。我都能听到对方的回答。当你感到孤单的时候hellip;hellip;当你悲伤的时候,当你极度悲伤的时候,你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伊凡?普罗霍洛维奇?加夫里连科的家就在墓地旁边,他是一名老师。他后来搬到了克里米亚,他的儿子住在那儿。彼得?伊万诺维奇?米尤斯奇耶就住在他隔壁。彼得驾驶着一辆大卡车。他是一名斯达汉诺夫工作者,在当时那个年代,所有人都想成为斯达汉诺夫工作者。他有一双巧手,他甚至能够用木头做出蕾丝花边。全村就属他的房子最大最漂亮。当他们将他的房子夷为平地的时候,我伤心极了,我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恨不得冲上去阻止他们。他们放火烧了它。警察在一旁大叫道:别想啦,女士!这栋房子上沾满了核辐射,就像火锅一样烫手!就在他的房子被烧毁的同时,彼得喝醉了。我走到他身边;彼得哭了。走吧,女士,没关系。他要我离开那儿。彼得的隔壁是米沙?米卡廖夫家,他是农场的一名锅炉工,他很快就死了。离开村子后没多久,他就死了。动物学家斯泰帕?别克霍夫的房子就在他家隔壁。斯泰帕家的房子也被烧光了,坏人趁着夜色的掩护烧掉了他的房子。斯泰帕也没活多久,他死后被安葬在了莫吉廖夫地区的某个地方。战争时期;我们死了那么多的人!瓦西里?马卡洛维奇?科瓦廖夫、马克西姆?尼克夫任科。他们过去都活着,

    都很快乐。节日来临时,他们会一起唱歌、跳舞、吹口琴。现在,这里就像一所监狱。有时候,我会闭着眼睛穿越整座村庄^我会和他们说话、聊天。辐射?哪里有什么辐射?蝴蝶在空中自由地飞翔,蜜蜂也嗡嗡地飞个不停,而我的瓦斯卡则专心致志地捉老鼠。(她开始哭泣。)

    哦,柳博吉卡,你能听得懂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吗,你能明白我内心的苦闷吗?你会把这一切都公之于众,也许,到那时,我已经不在了。我会躺在地下,在深深的树根之下hellip;hellip;

    季娜伊达?耶夫朵基诺夫娜?科瓦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