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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好似的确是她多虑,再仔细想想,宛阳虽连日无雨,溪水却很是丰沛,也从未听有井人家说过井水变低的话。 所以,也不是气候反常么? 正思量,阿显便炮仗似的冲了过来,问他们:“怎在这儿停下?” 令约看他眼,敛神道:“走罢。” 几人一并离开,唯留那架抛石车孤零零待在蜻蜓湖畔。 到了山上,那处围着十来人窸窸窣窣,见等的人来,让出条道。 令约走去贺无量跟前,着急问他原因:“爹爹可知为何生花?” “正寻析此事,究竟缘何暂不得知,不过你鲁伯伯猜是这一片地气转衰……” “地气衰?”她喃喃句,接着问,“附近可有瞧过?” 贺无量点了点头。 据他们排查,附近只这一处生了花,别处尚未发现,大致可以判定是初的不能再初的初花,故而,整治需趁早。 至于整治之法,便是于生花处截去一二大竿,止留三尺,打通余下竹节后用粪填实,其后竹花自止。 而当年留作种竹的竹,无疑也在大竿之列,除了截断,再无余地。 令约为此久久蹙着眉心,终究是不舍的——生平第一根与她结缘的竹,她曾想着老了再来砍下它,前不久还与人介绍过它,岂料今日就到了它死期。 然而不得不砍。 她叹息声,收回眼朝贺无量点点头,小声道:“砍罢,带回家搭成秋千也好……” 不然真祸害了整片林子,她宁肯一头撞折它。 即将英年早逝的竹子:“……”似乎哪里不对,到底是你飘了还是我站不住脚了? “那也把我的截了!” 阿显在一旁气壮山河地喊话,全然不察有竿年轻的竹因他的话无端蒙上池鱼之殃。 *** 丁丁几声,惊飞林间的鸟儿。 几竿大竹訇然倒地的瞬间,越发丰沛的天光泻进林间,覆去它们的“尸身”上。 令约率先走去十二边上——这是那竿竹被砍前她想到的名字。初时号它,她刚好六岁,到如今正好十二年,索性就叫十二,算是给它个曾存世间的凭证。 她带着几个小少年从底部往上寻,多年前号过的釉自然已教日晒雨淋不见,但当年号字时,祖父也在釉字背面刻了几字,想必还能寻到那一节。 霍沉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不住后悔上回在这里时没好生附和她的骄傲,而是被那样的龌龊念想困扰。 想到这儿,他脸色又变了变,幸而贺无量那头的谈话转过他的注意。 “我家有鸡,鸡粪成么师父?”一个跟来山上的小学徒问道。 鲁广抬高嗓门吼:“蠢物,你家的是鸡屎!” “噢。”小学徒倍受打击。 贺无量从旁解释:“禽粪亦可,不过从家里收,一时半会儿堆不了肥,二来量也不够。”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钱袋,事无巨细地嘱咐起那个小少年:“还是往马舍去一趟,那儿常年堆肥,你若气力不够,下山再叫上一人陪你。” “是!” “且慢。” 小学徒接过钱袋儿拔腿要跑,却教霍沉一声且慢叫停,当即来了个悬崖勒马,扭头看他。 “见渊有甚么事?”贺无量疑惑。 霍沉尴尬挤出微笑,确实是有些事,就在他们讨论禽粪马粪之际,他忆及一件往事,也回想起曾从贺姑娘口中听来的一句话: “我虽不会经商,浅显道理也是晓得一些的,如今便连郊外粪夫们都晒肥抬价……” 无怪那时觉得耳熟,原是他亲口所说,接手马舍前因听闻里头养马人常年堆肥,便教他们留下这一产业,顺口提了些价钱,称世人爱积肥,连粪夫都晒肥抬价卖,马粪也应如此。 殊不知,马舍的肥多是卖与纸坊的。 “咳,前辈所说马舍似乎正是晚辈手中资产,如今双方既有合作,想来中间交易也该免去。” “这……”贺无量乍地一听,没捋清话中道理,霍沉已看向那小学徒。 莫名会意的小学徒立马将钱袋儿塞到他手上,跑开前问:“那我去了那儿只说是霍大哥教我去的?” 霍沉点头,不等贺无量发话,少年就跑开去。 贺无量知晓这是承了后辈的情,为难不已,刚要琢磨话语霍沉就将钱袋还回他手中。 “这是晚辈当做之事,前辈如若回绝,反倒见外不是?” 这话就不对了,贺无量抬出固执劲儿:“并非老夫见外,只见渊这话实在成不了理,契约上写明了是纸号与纸坊合作,与马舍又无关联,哪儿能这么算?” 霍沉无奈反问:“莫非前辈送晚辈的酒也是合同里有的?” 这话贺无量倒是听明白了,心道这两者可不能这么算,前者是粪,后者是酒——不对,前者是数不尽的粪,后者仅仅几升酒,虽都是彼此心意,但终归差了几截。 可他若再为这“粪”字计较下去,难免有失体面,还是回去问问夫人如何处理罢。 嗐,这笨嘴,怎谁也说不过? “阿姊!在这里!”阿显的声音盖过通竹节的当当声,交谈中的两人齐齐看去,令约已提着裙摆小跑去。 霍沉看上眼,回身告辞:“前辈先忙,晚辈也去那端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