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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收到这封信后,卢嵇坐立不安了不知道多久,说不上是喜是慌,犹豫许久,才能下定决心,也才在和江水眠见面时,说出什么“家里缺个姨太太”之类的话。 好字不容易模仿,丑字还是很容易学的。 现在唯有的解释。就是这封信,是江水眠写的,搞个假地址,投来的。 卢嵇坐在凳子上,看着信里的内容,背后都快汗湿了。 说什么“让她过门,带她回家”的人,是江水眠? 而且,江水眠也知道他几年前对宋良阁说出的那个提议?! 至今卢嵇还记得,他开口说:“我想等她长大,不论如何,我都很想娶她。当然,你这个做师父当爹的想一掌劈死我也无所谓,但我保准,能让她一辈子都好好的。不过……她如果年纪大了些,心里有属意的人,或者讨厌我,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宋良阁眯出了满脸柔和笑意,一句轻柔的:“去你妈的。” 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以为自己是编织大网的人,是网上盘踞的蜘蛛,自我安慰,反正不打算吃她。 然而这会儿,老天爷告诉他,江水眠是他结网枝头站了半天的狡猾小黄雀。 ** 1913年的苏州,入了秋。 观前街的玄妙观有了庙会,仿佛全苏州的孩子都去了。 观前街铺了石头路,大轮的洋车拉过去,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嗒嗒嗒作响。陈青亭长长唤了一声,颠成了一截一截,却仍清亮好听,他咯咯笑起来。车上四五个大小孩子都学他,叫唤声此起彼伏,像是把一车鹅拉去了菜市。 拉车的汉子骂骂咧咧,毕竟要谁家抠到一个婆子带四五个孩子,人叠人抱着坐挤一辆车,只给一份钱,也要气不过。 陈青亭跳下车,今日老班主大发仁慈,疼爱小子们,给了两块大洋让许妈带他们出来玩。 有小戏场,有大辫子姑娘耍坛子,有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变戏法,有比许妈还老的婆子唱大鼓。对于陈青亭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乐不思蜀。 人多,许妈像是三头六臂,把几个孩子抱在周围往前挤。 一路上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陈青亭不知足,许妈送几个孩子端着瓜子碟儿去听戏的时候,他拽着许妈,非想吃蜜三刀。 许妈训他:“小青子,你也不知道给你几个哥哥弟弟留点钱!都给你买吃的去了,晚上还听不听大戏了!” 陈青亭扒着甜食摊子不肯走,那边落坐在小戏台的几个孩子又闹腾,许妈只能回头去寻,没注意着陈青亭。 陈青亭进戏班子之前,他爹就是个偷儿,他也有点不学好,蹲在摊子下头,趁着摊主招呼别人,伸手拿了一块儿,使劲塞进嘴里。那蜜三刀实在大,塞得他嘴里鼓鼓囊囊的,话也说不出,甜的要流口水。 他捂着嘴偷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 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儿站在摊前,斜眼望着他。 那小女孩儿白的惊人,一看就不像天天在外头跑的,穿的一件刺绣缝边的水红短褂,裤子鞋子看面料都不像是小门小户,狐狸似的眼睛似笑非笑,她望着他,作了个擦擦嘴角的手势。 陈青亭连忙擦嘴角,竟然真的有点口水。 她看起来不像个小孩子,又淡定又高傲似的。 陈青亭这样想着,忽然从天而降一只修长的大手,兜住她胳膊下,将她拎起来,夹在胳膊下头。小丫头变了脸色,十分不满,一阵拳打脚踢:“宋良阁,你放开我!” 她转过头去,那个长的漂亮的惊人的小偷儿正呆愣愣的仰头望着她,捂着嘴笑起她来。她刚刚还瞧不起人家,结果自己就跟个枕头似的被宋良阁这样夹着走! 做个小豆丁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宋良阁另一只手上拎满了东西,道:“眠眠,让你牵着我你又不肯。你别丢了。” 江水眠抓狂:……说了多少遍不要叫眠眠了! 从上海到苏州这一路,宋良阁简直无微不至到像个老妈子,一天问三十遍饿不饿渴不渴,恨不得她去路边上个厕所,宋良阁都想拿绳子拴着她怕她被野地里的狼吃了。烦的她后来懒得装小孩儿,直呼他名字怼他,宋良阁也浑不在意。 陈青亭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修长瘦削的男子,穿的衣服干净单薄,好像钱都花来给小丫头买衣服了。脸色苍白,眉眼温顺平和,说话声音又轻又软,一看就像个老好人。 江水眠就这样被宋良阁毫无尊严的夹着,她放弃蹬腿,低头问陈青亭:“哎,小屁孩儿。你爹妈呢,没人管你啊。” 陈青亭穿的也是整洁板正,一看就是家里人给照料的好。 陈青亭总算艰难的把那块儿蜜三刀咽下去,刚要开口,宋良阁似乎不想让江水眠跟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混孩子说话,从摊子上拈了块儿蜜三刀给她。送到嘴边,江水眠缩着脖子别开头:“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我开始换牙了。你爱吃就给自己买。” 宋良阁这才惊觉她到了换牙的年纪,抱着江水眠,当街就要掰她嘴看看掉了几颗牙。江水眠气的龇牙咧嘴咬他手指,宋良阁这才哄了哄她:“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 江水眠:……这男人到底能不能带孩子! 宋良阁手上沾了口水也没在乎,他是真的爱吃甜食,让店家称了半斤蜜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