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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安王寿辰事关重大,江湖上的平江陆家也来贺寿,家主陆峰带来了少家主陆逊,他平日里常听老安王说起陆家,说起陆峰。 浊酒江湖,打马仗剑,哪个男儿小时候没有一张斗笠、一柄长剑、一袭白衣走天涯的豪气,他听着父亲讲江湖上的趣事,心底颇为羡慕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陆家少公子。 所以老安王寿辰,他在连片的锦绣衣摆间寻找着那位公子,众里寻人千百度,那人却在梅花丛中睡。 听见声响,那人微微偏头,双眸清澈得很,像盛着满天星的湖水,被裹着梅花冷香的微风一吹,漾起一层慵懒的涟漪。“我现在还记着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景玥轻轻笑了,他收紧圈住陆逊的手臂,说道:“瞧见我,你似乎十分惊讶,瞪圆了眸子,说‘呀,好帅一男的’,那模样眉眼,可俏皮了。我没听明白你那话的意思,不过瞧你的表情,琢磨着你是在夸我,遂纵身一跃,也跳上了树枝,在你身旁蹲着。” “后来树枝坏了,我们俩人摔在地上,你疼得泪珠儿在眼眶打转,说甚么‘怎么做个梦痛感都如此强烈’,我笑着替你摘掉头发上的花瓣,凑过去想问你哪里摔疼了,怎料你突然就像换了个人,抿着唇一把将我推开,眸子也不似我最开始瞧见的那样清澈,黑沉沉的,一点都没有少年气。” 说到这景玥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了,那个时候他就跟你很不一样,你瞧见我会笑,整个眸子都会明动起来的那种,他没有,他瞧见我满是厌恶。你们二人,我觉着你才是那个衣角不染风尘的侠客,而他却像是蹚浑水的政.客,举手投足间都像老夫子,没有一丝豪气。” 这一番话说下来,陆逊懵了,听景玥这么陈述,他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来过,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记得了。 陆逊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没一点儿印象,不记得了。”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复问:“那之后我有再出现么?” “有的。”景玥点点头,“顺康三十四年安王府出了变故,我性情大变,一生气便杀人,所有人都怕我,但是你不怕,你还和咱们初见时一样对我笑,我那时并不知道你和陆文若是两个人,所以很苦恼,不明白为甚么你有时待我好,有时又不好......” 说到这,景玥停顿了一下,他将陆逊抱起,转身朝汤池里走,“嗳,先下水罢,再站一会儿水都要凉了。” 两人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柔柔地拍在身上,景玥将陆逊的墨发拢在手里,用皂角给他揉洗。 “后来慢慢地我就发现了不对劲,你有一些小动作,像生气时蹙眉耸鼻尖,心虚时牙齿咬唇边,还有说话特尖酸刻薄,十句里头就那么半句不挤兑人......” 陆逊听得有些生气,他抬手拍了景玥一巴掌,嗔怒道:“你拐着弯儿骂我呢。” “你瞧,又蹙眉。”景玥笑着抬手去摁陆逊眉心,结果被陆逊冷着脸拍开,他也不恼,续道:“每次见你的时间总是很短,就那么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出现的次数也很少,我等你出现总得等上一年两年,一开始我到处寻你,后来就只是怕,怕你不告而别。因为你每次出现都毫无征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教我很无措。” 景玥叹了口气,他微微弯腰,将额头靠在陆逊的肩膀上,轻声道:“你快将我逼疯了......逍遥谷装失忆其实并不是在试探你,我怕你要是又只呆一个时辰,我该怎么办?距离上一次我见着你,已经过去七年了......” 话说得很轻,可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了陆逊心口,一股夹杂着微甜的酸楚在胸腔中漫延开。 他想起了在淮阳楚楚馆与景玥的“初见”,那晚他心大地睡着了,但是景玥没有杀他,他当时还纳闷,现在算是有了答案。 还有原书中景玥对陆家少庄主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包容大过憎恶,原主那般对景玥,景玥到他死都没下手杀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景玥在等自己,等自己没有归期的出现。 有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只会心疼。 陆逊叹口气,他没转身,只反手搂住景玥,偏头轻轻蹭着景玥的鬓发,“沈舟曾跟我说,我让你害怕——害怕我不告而别。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晚,以前都没胆子亲你,装个失忆,倒是干了不少混账事。”景玥闷笑,餍足地伸舌舔了舔陆逊后颈,一垂眼,却瞧见了他肩胛处一针尖大的红点,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甚是刺眼。 景玥微微皱眉,脑海中闪过一抹细光,他眯眼,脸色沉了下来,正欲抬手去碰,陆逊却转过了身。 “所以说来说去,我就是被你哄了一路。你教我明白你的心,我都不记得,我怎么明白?”陆逊说,他垂下眼睫,将之前景玥说过的话重新思忖了一遍,笑道:“那阵子你没少苦闷罢,怎地身子都给你了,心却冷得像块石头,你是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我?” 景玥回过神,他将心底那点怀疑猜测压下去,看向陆逊时已带了笑,将人揽进怀中,捏着下颌,轻吻沾着湿气的薄唇,一会儿便撩起了满身的火。 “唔......别做了,咱们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办,我不想坐在椅子上腰疼屁股疼。”陆逊偏头躲开,气息不稳地攥住景玥不安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