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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从跪倒的人群中跳起,拿着白笏指着沈是道:“是我有垢,还是沈少卿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是心中一凉…… 只见御史大夫从袖中取出一段白色衣段,上还绣着“卿卿如唔”四字。 沈是蓦然瞳孔忽张。 这字是沈太傅的,也是他的。 亦是柳长泽的。 “沈少卿!你作何解释!”御史大夫冷笑道:“古有汉哀帝断袖表深情,今有你沈少卿断袖寄私语,可惜侯爷不是董贤,受不起你这龌龊心思。” 这一字一句像是耳光,响亮的甩在沈是脸上。 他以为柳长泽对他的那些让步、妥协、在乎,原来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 御史大夫继续说:“早在数日以前,坊间便流传着不少侯爷与沈少卿的艳词话本,说是契兄契弟,我等还不以为然,只当是市井胡言。” “不曾想今日三更天时,一位打更人说侯爷将此白色断袖嫌恶的甩到他身上,并命令他速速送至御史台。” 御史大夫冷声道:“敢问沈少卿,此物可是你衣袖!” “是……” 沈是脸色苍白,他从未想过柳长泽会害他。 而且是以这种最难堪的方式。 他看着“卿卿如唔”几个熟悉的字迹,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他不怕被昭告天下,不怕做一个肮脏龌龊喜欢男人的异类,不怕做一个自不量力仰慕侯爷的疯子,他只怕柳长泽看不见。 但如今,柳长泽都见着了,而且还利用了个干净,将他的一片赤诚剥光丢到人前,让他受千人指摘,万人唾骂。 纵然无意,也不至于如此狠心吧。 柳长泽是真的厌恶反感他,想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在这个京城里待不下去,要他一点旖念都不要妄想。 若不是碍于他和沈太傅的关系,以及和那个意中人的相似。 恐怕柳长泽早就下死手了。 原来柳长泽对他,当着是半点心思也没有。 沈是仰头眨了下酸涩的眼睛。 “你伤风败俗,侵扰侯爷!罔顾师恩,亵渎先人!” “人证物证俱在——”御史大夫重声道:“沈少卿,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是百口莫辩,除非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按照承明帝所暗示的,推到柳长泽身上。 反正柳侯爷早已声名狼藉,他自崇明归来便代表着清流一脉,受宋阁老赏识,连圣上也诸多青睐,只要他卖惨哭诉苦衷,说自己是被侯爷胁迫的,明眼人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局势扭转不过看个圣意了。 但他怎么可能嫁祸给柳长泽。 沈是苦中作乐的想到,柳长泽真是长大了,连人心都算无遗策。 他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是他表明心迹的独角戏,没想到是柳长泽步步为营的谋划,什么令牌和玉牌,都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情重几许的筹码。 柳长泽要他哑巴吃黄连,苦也好、痛也罢,只要他还喜欢柳长泽,便不可能伤害他。 沈是攥紧腰间“子安斋”的玉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说了一句,无法挽回的话。 “臣、无话可说。” 许多年后春闱,沈是孤身一人坐在监考席上,看着堂下群英荟萃的年轻学子,突然失声痛哭,若是他当初没有说这句话,便好了…… 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或许还能回到从前。 “圣上!沈是身为大理寺少卿,掌律令断是非,竟明知故犯,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藐视律令威严,罪加一等!臣请刑部介入,按律定责!”御史大夫凛然道。 众言官齐声,“兹事体大,非容轻议。臣请刑部介入,按律定责!” 承明帝重重的拍了一下龙头扶椅,目光锐利的在这群义正言辞的谏官身上踱过。 这些从来不思考大局,只为了自己对错的陈朽木头! 他是想保沈是,但一个连自己都不辩白的人,是救不了的。 御史大夫催促道:“请圣上裁决!” 承明帝看了眼神不守舍的沈是,露出失望的神情说:“将沈少卿押送刑……” 一旦送了刑部定罪,沈是这辈子仕途便算完了。 此事罪不至死,但贬谪偏远之地是少不了的,加之清誉扫地,这一生也别想回京了。 “圣上,臣以为此事尚有隐情!”竟是一身绯袍的文通跪了下来。 沈是闻声猛地回首,绯袍,明明前几日还是绿袍,怎么会…… 承明帝也似乎眼前一亮,今时不同往日,能做皇子之师的人,也不见得只有柳弥和沈是了。 “有何隐情?”承明帝问。 文通自一片讨伐沈是的骂声中站起,显得格外鹤立鸡群,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的翰林秘书郎,不知何时有了飞黄腾达的贵气,他不急不缓的说:“沈少卿的无话可说,又何尝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无可奈何。” “如今侯爷宿醉未醒,单凭一截断袖,众臣工便要定了沈少卿的罪证,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你信口雌黄!圣上在此,还有什么隐情是不可言的!”御史大夫抢白道。 文通从腰间取出一块“子安斋”的玉牌,吕公公上前接过呈于承明帝,“文翰林同沈少卿同窗多年,情谊非同一般,此番言论定是知情了?” 糟了,沈是死死盯着那块玉牌,思绪一下断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