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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竟然变成这么一副不体面的样子?什么时候这傻子竟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似乎自从出了宫,他就日渐威严扫地,她的气焰则与日俱增。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恶,放肆,成何体统! 窦公公一旦想通,立刻便有了底气,脚尖回踢了一下,趁鹿白躲闪之际,瞬间夺回了被子的掌控权。 “我跟谢嫔什么关系,与你又何干?” “与我干我才问的。” 窦贵生无声地动了动嘴,如同在咀嚼一大团空气,半晌才道:“与你无关。” 鹿白面露难色,纠结片刻便放弃:“好吧,那换个说法,你让她亲过你吗?” “她亲过”和“让她亲过”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提问者和回答者都对此清楚无比。 回答:“我让她……做什么!” 提问:“也就是说,我是第一个吗?” 回答:“……你一天脑子想些什么腌臜的东西!” 以上回答,鹿白表示满意。于是又问:“那你怎么总想杀了我?上次就差一点了。” 窦贵生以为她说的是他差一点杀了她,立马反驳道:“胡说,差得远呢。” “不是,”鹿白撑得胳膊酸,干脆翻身躺下,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捏出一道缝,“我说的是,就差这么一点点,我就要说一句话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啧!” 窦贵生噎住了。 “所以为什么呀?”鹿白又问。 为什么?窦贵生也问自己。杀了她睡不着觉,不杀她一样睡不着觉,所以不如不杀;不说出口她不会明白,说出口她一样不会明白,所以不如不说;不喜欢就浑身难受,喜欢一样浑身难受。 所以不如喜欢。 他很想再次回到昨晚被俘的那一刻,她高坐马上,他遥遥站在远处,问她:“你要小豆子还是要我?”“你要殿下还是要我?”“你要回家还是要我?” 她一定会回答:小豆子,殿下,回家。 行吧,窦贵生心道,这样也行。 他的回答半真半假:“我好端端在宫里待着,你非要进宫。进宫则罢了,非要来内学堂念书,天天碍眼,日日气我。念书也罢了,你爱勾搭哪个太监主子,爱听哪个殿下吩咐,都与我无关,可你非要招惹吴玉,吴玉跟我有仇,你这不上赶着跟我结仇吗?自然,最最可恨的,便是你,大庭广众,毁我声誉。还两次,一次当着江如,一次更好,当着圣上和满朝文武。我这辈子都叫你毁了。” 两次中间还有重要的一次,最毁人清白的事,因为不是“大庭广众”,他便装作忘了没有说。嘴上说着可恨,声音和动作却都平静绵软,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你自己说说,你该杀不该杀?” 鹿白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惊讶得不能自已。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简直收放自如,炉火纯青。学到了,又学到了! 细品一番,她忽的想起白天的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她是九皇子的人,是吴玉送进宫的细作,那样对她就不足为奇了。怪不得打她屁股呢,原来那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真不愧是火眼金睛的窦公公啊,鹿白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第二个问题也算勉强解答完毕。 鹿白若有所思地坐起身:“既然你不喜欢谢嫔,也不打算杀我,那么就该说第三个问题了。” 对于鹿白妄下的论断,窦贵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由她的“既然……那么……”他想到了因果关系的果。既然,那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本来早该说却因为他一时糊涂没能说的话呢? 他知道,就是那句话。 怦怦,怦怦。 鹿白在窦贵生急促的心跳和抠手指的摩挲声中冷静开口:“据我猜测,蔺城此时应当尚未失守。白天那几人胳膊上还缠着红巾,瞧着是邓帅手下的兵,他们总不可能败逃了还有闲心杀人吧?邓帅亲自出征,正门定然不会丢,陈军应该只是占了崖边的西城门,最多再加个都护府,以此为据点意图进攻。” “即便李乐山开了北门,与西城门连上,也不过是占了一片马场游苑,成不了气候。你跟我说的,高盘寺离都护府十万八千里,十六殿下一定安全无虞。兴许今天就会从正门出来,快马加鞭送往后方。从蔺城下山,途径此地,最近也最安全的一处便是柯州,我估摸着,督军一定会选择坐镇柯州。” “所以,咱们明天给邓帅的信怎么说?在此等十六殿下,还是先去柯州?没剩多少钱了,我得省着点花。” 窦贵生:“……什、什么?” 鹿白:“你还说我傻!我说,咱们是先去柯州,还是在这儿等?” 以为她会说些那种话的窦贵生:“……” 这死人!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不该……哪有不该,就该正经! “我困了。”他呼啦一下蒙上头,“睡觉。” “哦,那明天再说吧。”鹿白毫无求知欲,果断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啪嗒啪嗒跑了。 见人走了,窦贵生又赌气地掀开被,盯着帐顶兀自生闷气。没一会儿,啪嗒啪嗒声又转了回来,身着中衣的鹿白再度闪现,跟半夜发狂的女鬼没什么分别。 “做什么?”窦贵生眼睛一眯,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