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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无言,裴辛夷从他身旁走过,却被他拉住了前臂。 “给你二十分钟,我们谈一谈。”他说罢,甩开了她的手,像碰了什么禁忌一般,还搓了搓指腹。 裴辛夷默然地进去浴室,一眼看见盥洗池的池槽被向奕晋那堆东西填满了。 她该谢天谢地,他没有打砸什么,也没有一把火烧了这套公寓。 她拿上洁面乳,去了另一间不常用的客房的浴室。 温热的水淋下来,裴辛夷陷入了思考。事已至此,他总会知道订婚的消息。不如她先讲,或许还能稍稍平息他的怒意。 可她为什么会产生负罪感?她和他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都算不上背叛。何况,他在莱州也有女仔,那么亲密。怎么也该是她先生气,当时她可没有指责他。 也不全然,当时他又没讲钟意她,现在不一样。她这么做总还是有些对不起他。 她数起对面白瓷砖墙壁中间那一道深蓝色的瓷砖。 一,讲。二,不讲。三,讲…… 洗漱之后,不知是为了逃避而拖延时间还是什么,裴辛夷难得拿起了吹风。发稍还很湿润,她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钻戒还在鱼缸里。 但愿他不会细致地将公寓翻个遍。 她关了吹风,拢着睡袍的前襟,轻手轻脚地下楼。客厅里没有他的身影。按照他的习惯,或许此刻正坐在床边吸烟。 她猫着腰,像小偷似地走去玄关,盯住鱼缸找里面的戒指。 “你在找这个?”右边冷不丁传来声音。 裴辛夷一顿,缓缓看过去。穿戴整齐的阮决明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半杯放了冰球的威士忌。 “乜嘢……?”裴辛夷勉强笑笑。 阮决明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指尖捏着一枚钻戒。 他笑了下,往沙发那边走去,学着她的腔调说:“坐啊。” 刹那间,裴辛夷想要逃跑。她盯住门,又听他说:“你能跑到哪里去?我私人飞机申请专线过来,不多带些人岂不很浪费。” 裴辛夷无言,只得去沙发上坐下。 他们隔着茶几,面对面,有几分谈判的意味。 阮决明将钻戒随意掷到茶几上,如同扔一颗不起眼的玻璃珠,他淡漠地说:“这样的钻戒你也收?裴辛夷,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廉价。” 裴辛夷找到混淆视线的词句,反驳说:“不是自认‘女性主义’,讨厌我把女人当物品。你讲这句话,不也把我当物品?” “是。”阮决明双手交握,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你把自己当成商品,感情可以计量,婚姻也是交易。” “没有要结婚。” “管你是男女朋友,还是订婚结婚,一样的。”阮决明自嘲地笑了下,“我看到船务公司报道,就觉得冇那么简单。但我冇想到你竟然用这样的办法。” “我——”裴辛夷出声,却又不知说什么。 “怪我咯,姓阮,不够格。”阮决明说着呷了一口威士忌。 裴辛夷难受极了,拿了一支烟,抖抖索索点燃。指尖夹着烟,她说:“我承认,这么多人盯着,你们的名字的确很敏感。可是,够不够之类的……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停顿一秒,她接着说,“阮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的位子还没坐稳,良叔、夏姑,甚至其他我不知道的,到处都是敌人。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半晌,阮决明说:“你以为你是我的软肋?” 裴辛夷单手抵住眉心,轻声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我在你去年来香港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以为你恨我,要我死的那样恨我。在莱州,我以为你就是做戏而已。” “辛夷……”阮决明心慌意乱,连声音都紧涩。 “我也有做戏成分冇错。”裴辛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是啊,她好会揣摩人心,却看不懂他。 她深吸一口烟,说:“可是我从来冇想设计乜嘢让你钟意我,我只是……我忍不住带你去我小时候住过的街巷,去我钟意的食店,见我亲近的人。我给你看我的生活,你讲这样可以忘记我,不是好事吗?我做错了吗? “在头顿下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可是你讲‘陆英’,你怎么可以喊我陆英啊。” 泪水溢出眼眶,她慌张地拭去,低下头。 阮决明看着手里握紧的酒杯,呢喃地说:“陆英。” 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眼泪簌簌地落,“阿魏,我从来冇忘记过你,十六岁到今天,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最后一次去教堂,向主祷告: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再见你。 “所以才肯再去越南。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惊喜。在雪地里,尽管那样,但我想的……我有一瞬间想:我愿意留在深山里,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愚蠢的Daph了,知道你处境艰难。 “后来我没能去法国,因为仔仔们在曾念手里。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阮生,这样软弱的我,能怎么办呢?只是麻烦。我整个人就是麻烦。我让你帮我的,是对你来说容易的事。这次的事,只会让你为难。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算计,连自己也算计,我冇办法。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为乜事活着了。只有不停地往上,往上,到我也不确定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