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班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祖母遇刺的那日,她确实被人从马背上绊了下来,只是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绊倒她的人是谁,“石大人何出此言,你乃后宫禁卫军统领,负责陛下安全,我在宫中纵马本就不对,你绊我下马也只职责所在,何错之有?” “郡主……”石晋还要解释,但是一个人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婳婳,”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一只如玉的手掀起帘子,露出容瑕俊美无瑕的脸,“你怎么在此处?” 石晋惊愕地看着容瑕,他叫福乐郡主什么? “我过来看看祖母的府邸,”班婳不解地看着容瑕,“你怎么也在这?” “刚从姚大人府上出来,没想到碰巧便遇到你了。”护卫在马车前放好凳子,容瑕踩着马凳下车,走到班婳面前,“天色有些暗,怕是要下雨,我送你回去。” 见班婳点头以后,容瑕才仿佛刚看到石晋,眉梢一挑,露出几分诧异:“石大人竟然也在?” “是啊,不巧区区在下也在,”石晋淡淡地看着容瑕与班婳之间略有些亲密的举止,“听闻容伯爷定亲了?还没有来得及向伯爷道一声恭喜。” “石大人不必客气,你这段时间在家中养伤,不知道这些事也正常,”容瑕微笑道,“容某也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石大人若是这般客气,在下反倒不自在了。” “呵,”石晋笑声有些冷,“容伯爷翩翩君子,自然是不守俗礼的人。” “石大人这话倒是不太对,礼乃人之本,该守的还是要守,该洒脱的便要洒脱,”容瑕笑着看了眼身边的班婳,见她似乎对他们之间的聊天不感兴趣,便道:“抱歉,石大人,我该送我的未婚妻回家了。” 石晋闻言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容瑕诧异地看着石晋:“石大人这是怎么了?” 石晋勉强一笑:“不知容伯爷所说的未婚妻是……” “自然是在下身边的福乐郡主,”容瑕歉然道,“没有提前说清楚,让石大人见笑了。” 石晋沉默片刻,忽然道:“容伯爷总是让人感到意外。” 容瑕微笑着看着石晋,不发一言。 “好冷,”班婳伸手捂了捂脸,对容瑕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去马车里躲一躲风。” “好,”容瑕隔着袖子扶住班婳的手腕,等她上了马车以后便松开手,转身对石晋道:“石大人,告辞。” 目光扫过马车,石晋抬头对容瑕道:“告辞。” 马车缓缓离开,石晋牵着马儿的缰绳,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才翻身爬上马背,朝右相府方向疾驰而去。 容瑕的马车很宽敞,至少两个人坐在里面不会太尴尬。或者说,容瑕为了避免两人距离太近,会让班婳有紧迫感,所以他特意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场面有些像是鸠占鹊巢的山大王与楚楚可怜的小山鹊。 马车里有很多小格子,里面放着各种书籍,不过没一本是班婳喜欢看的。容瑕看出班婳有些无聊,从下面坐垫下取出了一本书,对班婳道,“车里看书对眼睛不好,我讲给你听。” 班婳好奇地问:“是什么故事?” 容瑕翻了翻,不太肯定道:“写的应该是一位道长降妖除魔途中遇到的风土人情,以及妖魔鬼怪。” “这个好。”班婳点头,“我就听这个。” “据传,海之南边有一岛屿,取名为无望岛,岛中有一仙庙……” 雨水打在车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容瑕的声音很好听,因为故事情节不同,语气也不一样,逗得班婳惊呼连连,直到马车停在班家大门前,她还显得意犹未尽。 “你这故事真有意思,比我家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才子佳人有意思多了,”班婳好奇的问,“你在哪儿找到这么有意思的话本?”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容瑕合上书,无视班婳期待的目光,把书放回垫子下的抽屉里。 “为什么?”班婳撇嘴,昨天求亲的时候,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今天连个话本都不愿意送给她了,难怪别人都说,相信男人一张嘴,不如相信白日见鬼。 “因为我想婳婳日日都能想着我,就算你不愿意想我,有了这些有意思的话本,你也会期待下次与我见面的,”容瑕轻笑一声,“所以婳婳你要原谅我的贪婪与小心思。” 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太妙啊,好像有些发烫。 “那你下次记得继续给我讲,”班婳伸手去掀帘子,“我回家去了。” “等等,”容瑕拽住她的手腕,从角落里拿出一把伞,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走下马车,撑开伞看着马车门口的班婳,对她伸出手:“来,下来吧。” 雨水密密麻麻,班婳看着容瑕微笑的脸,微愣片刻后,把手递给容瑕,被他扶下了马车。 容瑕把班婳送到大门口,笑着道:“进去吧。” “有劳,”班婳想了想,“要不你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容瑕笑着在班婳耳边小声道,“伯父现在肯定不愿意见到我这个未来要娶走他宝贝女儿的臭小子。” 班婳干咳一声,眨了眨眼,你明白就好。 见班婳这个表情,容瑕忍不住笑出了声:“听闻西城有家很有意思的面馆,婳婳如果不介意面馆地方小,待天气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尝尝,据说他们的青菜汤面做得也很好。” 当然,这家最出名的是牛rou汤面,容瑕自然不会在守孝的班婳面前提起这个。 “好呀,”班婳看了看天色,“不过看这天气,雨恐怕还要下好几天。” “没关系,只要婳婳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好。” 班婳再度摸脸,不就是去吃个汤面么,怎么说得好像是去干什么似的,“我是不讲信用的人么?” 容瑕笑着摇头:“嗯,不是。” “你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班婳干咳一声,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容瑕身上,“好好披着,别着凉了。” 摸着身上短上一截的披风,容瑕哑然失笑,不过在班婳严肃认真的目光下,他还是低头乖乖地把披风带子系好了:“多谢婳婳。” “不客气。”班婳瞄了眼容瑕完美的下巴,毕竟你美,我舍不得你生病啊。 于是这一天,成安伯府的下人就看到他们家伯爷披着女人的披风,从大门走到二门,再由二门穿过回廊进了三门,回到了他的院子里。 管家忧心忡忡的找到杜九,欲言又止地看着杜九,似乎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杜九猜到他想问什么,直接开口道:“放心吧,伯爷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那披风是福乐郡主担心伯爷受寒,特意给他披上的。” “啊……这、这样啊,”管家结结巴巴的点头,这事不太对啊,不是该男人脱下自己披风给女人披上吗? 唉,只怪老爷与夫人走得早,没有教伯爷怎么疼自个儿的女人,福乐郡主受委屈了。 右相府。 “哥,你回来了。”石飞仙见石晋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忙让下人伺候着石晋沐浴更衣,待一切都做完以后,石飞仙才坐到石晋面前。短短几日,她脸色憔悴了不少,看起来没有一点精气神。 “哥,你打听到……容伯爷究竟跟哪家姑娘定亲没有?”石飞仙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她究竟有哪点不好,容瑕竟然不愿意娶她? “飞仙,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不管容瑕与谁订了亲,他日后与你也没有关系,”石晋沉着脸道,“你还是未出嫁的姑娘!”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石飞仙急切地抓住石晋的袖子,“是谁?是蒋康宁?赵雪?还是蒋琬?” “公主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石晋彻底沉下了脸,“飞仙,不过是个男人,你怎能失态至此,你这般还像是我石家的女儿么?” “我……我……”石飞仙呐呐道,“对不起大哥,可是我只要想到容伯爷宁可娶一个不如我的女人为妻,也不愿意娶我,我心里便像是刀割一般难受,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哥,你告诉我好不好?至少,至少让我死心。” “是让你死心,还是让你去报复别人?”石晋看着石飞仙,自己的meimei,自己了解,飞仙绝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我还能怎么做,难道报复这个无辜女子,容伯爷便会娶我么?”石飞仙低下头,声音悲伤道,“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婳婳:我是一个女友力max的好女子~ 第62章 “我不知道。” 屋内安静了片刻,石晋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 “我向人打听过, 但是没人知道容瑕与谁订的亲,或许……”石晋扭过头, 避开石飞仙的目光,“或许不是京城人士也未可知。” 大业的望族虽大多聚集在京城,但并不代表只有京城才有望族。 “真的吗?”石飞仙看着石晋,石晋低头倒了两杯茶, 一杯递给石飞仙, 一杯留给了自己。 “抱歉, 我没有帮到你。” “不, 是我太急了。”石飞仙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有些凉, 浇灭了她心底的冲动, “哥, 谢谢你。” 石晋摇了摇头, “你我兄妹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石飞仙勉强笑了笑,把茶杯紧紧地捏在掌心。 石晋回到自己的院子,挥退屋子的下人,拿起书架上的佛经,反反复复诵读,小半时辰过后,他把手里的佛经往桌上一扔,闭上了眼。 “公子,相爷找您。”小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石晋在额际揉了揉,起身道:“我马上过去。” 石崇海见石晋进来,待他行礼后,对他道:“坐下说话。” 石晋见父亲神情严肃,便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大长公主遇刺案已经查清,幕后主使乃惠王,这些年惠王一直对陛下心怀怨恨,派遣密探潜入宫中,但一直隐忍不发,就为了静待时机,夺得皇位。”石崇海把大理寺查到的消息递给石晋,“你看看。” “父亲,既然他已经隐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行刺陛下?”石晋大致看了几眼资料,有些不解,“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惠王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何不愿意再多等一些时日?” “因为他等不了了,”石崇海冷笑,“惠王患上重病,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走入死亡的人总是比较疯狂的。称帝是他一辈子的执念,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到死都不会甘心。” “可是……若是行刺失败,陛下又怎么会放过惠王一家?”石晋想起因为这件事死去的大长公主,心里隐隐有些可惜,惠王的这个妄想,害了他的家人,也害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何其无辜,被牵连进这件事中? “大丈夫要办大事,自然不能瞻前顾后,妇人之仁,”石崇海冷哼道,“惠王有这个魄力,却没有这个运气与实力,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惠王府似乎并无动静,”石晋皱眉,“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再过几日你便明白了,”石崇海淡淡道,“从今日过后,你不可再跟惠王府的人有牵扯。” “是。”石晋犹豫了片刻,对石崇海道,“父亲,谢家那边……” “不必在意他们,”石崇海不屑地冷笑道,“这家人能把一手好牌打到这个地步,可见也不是什么强劲的对手。” 谢家二郎若是与福乐郡主成亲,自然不容小觑,可他偏偏与风尘女子私奔,得罪了班家,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班家虽然看似没有实权,但是这家人地位却很超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即便内心对这家人不以为然,面上也不可表露半分,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到时那个沈钰得中探花,在京城风光无限,被一群人捧得飘飘然,又被心思不纯的人怂恿着去班家退婚,最后下场如何? 被班婳当街鞭笞,大失颜面,最后功名利禄通通化为云烟。 在皇权面前,风光与否也只是皇帝点头或是摇头而已。 几日后,惠王府突然走水,惠王及惠王妃葬身于火海,唯有一对儿女侥幸保住性命,却都受了伤。世子蒋玉臣被掉下来的横梁压断了腿,康宁郡主被火烧伤了大片手臂,看起来格外可怖。 帝后怜惜这对儿女丧父丧母,便特意下旨把康宁郡主养在宫中,惠王世子承袭了惠王的爵位,只是由亲王降为郡王。天下无数人夸奖帝后仁德,竟如此怜惜后辈,甚至有人特意著书立传,仿佛这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至于葬身火海的惠王夫妇,除了惠王府的旧部,谁又真正在意呢? 不管惠王的死因有多可疑,但是他的丧葬仪式该有的规制没有降低半分,不过也没有多出半分,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不过皇家的事全按规矩来,看起来就难免寒酸了些。就连京城各家摆出的路祭都带着几分敷衍的味道,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惠王的地位就这样了。 蒋玉臣与蒋康宁头戴孝帕,身穿孝衣,护送着惠王夫妇的灵柩下葬,他们看到各府路祭如此敷衍,从原本的愤怒变为麻木,任由这些人带着虚伪的悲伤,说着让他们节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