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仓库垃圾

    101修理厂主要是为军区机关的车辆提供维修保养服务，军区机关所装备的大多是小型乘用车辆和轻型卡车，作战车辆是没有的，数量最多的是212吉普车和解放141型卡车。这两种车辆也是当前部队装备数量最大的型号。尤其是212吉普车，党政军地企以及个人，以汽车为交通工具所指的基本就是212吉普车。自50年代引进苏联嘎斯吉普车到现在的北京吉普车第二代，近四十年的时光里，212吉普车已经成为了时代记忆。并且将会继续持续存在二十年。

    因此，101厂里有的大多是一些简单的维修设备以及工具。但陈铁军发现车间里竟有一套完整的锻造机械。换言之，一些常见的零部件，只要有原料，101厂是具备加工生产制造能力的。

    他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产生了让101厂重新焕发生机活力的想法。总而言之不能这么荒废掉时间，前线在打仗，没理由后方无所事事。再一次，守着这么一个小而全的修理加工厂，不干点事出来如何对得起他脑袋上顶着的光环。

    修理所派过来的师傅很靠谱，教授的时候非常严谨认真，讲得深入浅出，基本没有什么文化知识的大头兵们容易理解。不过越到最后，文化底子差这个缺点就被扩大化了。陈铁军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充当了文化课教员，晚上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教兵们文化知识。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之后，兵们基本夯实了理论基础，进入了实际cao作阶段，这些动手能力很强的兵们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所以人竟然都学会了212吉普车和解放141卡车的基础维修。甚至兰阳春的水平明显的比陈铁军还要高出许多，这是让人感到振奋的现象。最关键的是，陈铁军发现，刀枪入库之后，这几个老弟兄们终于有了让他们产生极大兴趣的工作。

    天天和机油黄油打交道，和冷冰冰的机械打交道，时间一长，竟养出了感情来。为了早点掌握更多的技能，兵们甚至自发组织起来加班加点进行训练。车间里扔着的两台到了报废标准的212吉普车被他们拆了装装了拆，到后面都开始找出坏的零部件，试着自己找材料来加工生产。

    中国军队之所以能够在最艰难的时期走过来并且不断取得胜利，是因为这支军队不仅仅是打仗机器这么简单。从南泥湾到建设兵团，再到准备拉开序幕的自力更生参与生产经营，当国家经济需要军队忍耐的时候，他们不但靠自己养活了自己，而且还为支持地方经济建设做出了极大的贡献。1979年开战之前，就有好几个师的部队在搞生产，不是当副业搞，而是当主业搞，开战前两个月才进入准备阶段，齐装满员之后照样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陈铁军毅然从作战部队转到后勤，是出于对未来国防军建设趋势的考虑。最关键的是，他清楚地知道，国防军马上就要进入长达二十年的忍耐期。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部队建设几乎停滞不前，装备的更新换代几乎原地踏步，让国防军失去了二十年的发展时间。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正是因为部队的自我牺牲，给予了地方经济建设强大的支持，地方经济的高速发展离不开部队的支持。二十年后，地方经济到了一定程度，再对部队建设进行反哺，直接促进了部队建设的高速发展。

    可是陈铁军认为，他既然有了这些优势，为何不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寻求机会努力让部队在艰难时期保持一定的发展速度呢？

    要做到这些只能从后勤入手，只能从军工生产入手。

    这就是他果断决定从作战部队转入后勤单位的根本原因。

    只是这些原因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藏在心里。几个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过来，完全是因为他的个人威望以及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当然，苏青的想法有些多，这些陈铁军是心知肚明的，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至少对陈铁军要做的事情是不会产生消极影响的。

    陈铁军打算利用几天时间对101厂的家底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点，结果他对照着交接清单开始清点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大问题——许多物资没有体现在交接清单上。也就是说，没有体现在清单上的物资，从这一刻起便成了无主之物。仔细检查之后陈铁军知道原因了——全都是报废或者严重损坏的物资，因此没有再进行登记造册。

    废弃猪圈边上的仓库有铁将军把门，挺大的拱顶仓库，与不太大的机修车间完全不成比例。在交接的物品里找不到对应的钥匙之后，这天上午，弟兄们在车间忙碌学习机修技能的时候，陈铁军找来铁锤干脆利落地砸开了有些生锈的门锁。

    费劲地推开滑轨式铁门，借着从东边打过来的阳光，陈铁军被仓库里的内容给吓得差点有了心脏病。

    残肢断臂，车辆的残肢断臂，确切地说里面就是个大型的车辆解剖现场，各种零部件杂乱地堆在一起，各种车架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粗粗一看，212吉普车和140解放卡车为主。陈铁军大步走进去，差点被糜烂的空气给熏翻，可见该仓库封闭的时间已经足够长，里面的空气成为相对稳定的湖。

    等了好一阵子，抽了一根烟，直到闻到淡淡的机油味，陈铁军才继续往里面走。必须得看着脚下，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踢在前叉臂或者传动轴上面——到处都是零部件。

    找了好几个车间的铭牌看了之后，陈铁军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个仓库堆放的这些车辆零部件全部都是从报废车辆上拆下来的依然还能使用的部分，是作为备份部件进行储存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这一仓库的从报废车辆上卸下来的零部件就这么的被遗忘了，锁在这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直到今天被陈铁军砸开。

    陈铁军爬上最好的车架，俯瞰着满满一仓库的车辆零部件。车架底盘发动机变速箱悬挂传动轴方向机……陈铁军脑子里快速的把眼睛所获取的信息进行整合重组，惊喜地发现这里的零部件能够拼装起整车。

    一道灵光闪过之后，陈铁军兴奋得差点从叠高的车架上摔下来。

    车辆最重要的三大件有不少，其他小部件完全能够通过仿制来生产出来。拼装出212吉普车理论上是没有技术方面的难题的，140型解放卡车大概也不会有很高的技术难度。

    回到充当厂部的办公室之后，陈铁军立马给军区机关直属小车团去了电话。101厂这只麻雀虽然小，不但五脏俱全，上级主管单位的级别还挺高——属于军区机关小车团，也就是说101厂是副师级汽车队的下属单位。

    陈铁军这个副营级干部是有机会直接与副师级的小车团团长直接通话的。

    小车团值班室的小参谋听完陈铁军的报告之后，不以为意地说道，“既然不在交接清单里，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以后这些小事就不要报上来了，你们维保厂能不能撑到年底还两说呢。”

    心里咯噔一下，陈铁军连忙问道，“首长，101厂要撤销？”

    “这个不清楚，就这样吧。”小参谋意识到说多了，挂了电话。

    陈铁军慢慢坐下来，皱褶眉头沉思着，手里还拿着话筒。猛地惊醒了一下，他再一次拨了小车团值班室电话。

    “小车值班室，你哪里？”还是那个小参谋。

    陈铁军说，“101厂，首长，不在清单里的物资，我怎么处理？自行处理也得打报告的吧？”

    “你是谁啊？”小参谋一听就烦躁了，心里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上报请示，真够烦的。

    “报告首长，我是101厂代理厂长陈铁军。”陈铁军回答，他可不知道值班室接电话的是什么人，因此很新兵地称呼以“首长”称呼之。

    小参谋翻了翻眼睛之后嘴角出现一丝窃喜，既享受虚荣又对基层单位继续保持鄙夷的态度，道，“你看着处理就行了，既然没在交接清单里，那就是废品，你找个收垃圾的拉走就完了。”

    “这是上级指示吗？”陈铁军心里一惊，很正式地问道。

    小参谋不耐烦地说，“你认为是就是认为不是就不是，你自己看着办，就这样了。”

    对正连级的基层单位，小参谋是有心理优势的，尤其是对101厂这样的即将撤销的小单位。关键点是“即将撤销”“小单位”。小参谋认为，一个即将撤销的单位还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本来就是个只有二十多个编制的小修理厂，几个大老粗步兵接受之后，除了看守还能做些什么。

    种种因素之下，小参谋并没有在意陈铁军的报告，他在值班日志上写上了“101厂请示如何处理废品”，结果一栏他写上“按规定进行了答复”。

    挂了电话之后，陈铁军陷入了沉思，久久的沉思。他不认为值班室不知道101厂仓库的情况，只当仓库里蒙上了厚厚灰尘的零部件们已经被上级视为累赘一般的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