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上回李珣被她用礼教洗涮,这回对她的态度特别疏离,连看都没看她,只问道:“听说阿姐最近散了好些人出府?” 华阳:“是散了不少,豢养着铺张浪费。” 李珣打趣道:“阿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觉悟?” 华阳随口敷衍,“还不是御史台那帮人,老跟我过不去。” 对面的宋致远默默地垂下头。 华阳觉得那道秘制rou脯挺好吃,拿公筷给林秋曼夹了一块放进碗里。 林秋曼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赞道:“是挺不错。” 华阳:“你再试试那道甜羹,也很不错。” 李珣瞅着二人亲昵热络的举动,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致远也有些受不了两个女郎这般腻歪,跟小两口似的,他故意问道:“上回听二娘说起卫娘子的官司,可上过公堂了?” 林秋曼放下筷子,说道:“初三那天上过公堂,卫娘子的官司赢了。” 宋致远有些诧异,“可否说来听听?” 林秋曼简单叙述了一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李珣则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不怎么好。 老陈敏感地察觉到自家郎君怪怪的,小声问:“郎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所有人都看向他,李珣淡淡道:“没什么胃口。” 华阳这才想起了什么,问:“听说你前几日病了两日,连政事堂都没去,可大好了?” 李珣面无表情回道:“劳阿姐关心,小染风寒已大好。”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林秋曼,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那厮丝毫没有觉悟到自己闯了祸,胃口好得不像话。 李珣不想被她碍眼,没吃几口就离开了。 饭后人们会歇上一个时辰赶路。 卫娘子的案子林秋曼到底是受了益的,特别诚心去道谢。李珣听老陈说林二娘来见礼,不耐烦道:“打发她去。” 老陈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抵触,倒也没有多问,自顾去了。谁知走到门口时,李珣又改了主意,“你回来。” 老陈:“???” 李珣:“让她进来。” 片刻后,林秋曼被请了进来。 李珣板着一张棺材脸,官威范儿十足,很有震慑力。 林秋曼选择忽视,行福身礼道:“那日多谢殿下指点,奴才侥幸救得卫娘子性命。”说罢跪下磕了三个头。 李珣盯着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欲起身时他忽然道:“我有让你起来吗?” 林秋曼:“???” 她诧异地偷瞄了他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只得继续跪着。 李珣心里头不痛快,阴阳怪气道:“你林二娘倒是个人才,拿捏人的本事还不小。” 林秋曼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悟明白了,那日她拿礼教压制他,怕是被记了仇。不过她素来不要脸,装傻充愣道:“奴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李珣冷笑,讥讽说:“看来林家家教不严,教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林秋曼憋不住回怼他,“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奴的父亲去世得早,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奴也实在没办法。” 李珣被噎着了。 林秋曼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李珣不服气跟她杠上了,微微前倾身子问:“女德女戒,你总学过吧?” 林秋曼愣了愣,困惑道:“奴学过。” 李珣质问:“你既然知道女德女戒,那中秋你和男子独处,你阿娘可有教过你这是非常失德的?” 林秋曼:“……” 她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差点憋死。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钓鱼执法! 林秋曼很想拍案而起,忍着小脾气道:“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珣斜睨她,“你说。” 林秋曼理直气壮,“殿下权贵之人,奴身份卑微,不可违命。” 李珣像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话,缓缓起身,抱手走到她跟前,微微弯腰意味深长道:“如此说来,若我用权势欺人,便能胁迫你做任何事,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林秋曼总觉得哪里不对。 二人对视,李珣看她的眼神有些炙热,蕴藏着试探的危险。 林秋曼认真思索了阵儿,大义凛然回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李珣冷嗤一声,嘲弄道:“贫贱不能移,当初甄二娘败我名节,华阳府仅用民宅商铺就把你收买背锅,这就是你所谓的贫贱不能移?” 林秋曼:“……” 第96章 金丝雀与听话的狗 李珣双手抱胸, 无情地鞭打她,“林二娘,你的节cao一文不值。” 林秋曼无法反驳, 因为她确实没什么节cao可言, 甚至可以说毫无下限。 李珣继续洗涮她,“你斥责我在中秋那天失了礼数, 一个毫无节cao的女郎,凭什么拿礼数来指责我?” 林秋曼胸有成竹道:“奴固然没有节cao, 但殿下也不能做那嫖客呀?” 这话把李珣给气着了, 愠恼道:“你说什么混账话!” 林秋曼继续用礼教诛心, “众人皆知, 奴是泥泞里的泼皮,殿下却是皎皎明月, 您自然不会因为奴这个泼皮而被染了一身污泥,对吗?” 李珣:“……” 林秋曼语重心长,“殿下尊礼守节, 洁身自好,万不可因为奴这等卑贱女郎失了品格, 让人耻笑。” 李珣看着她没有说话, 脸色阴晴不定, 不知在想什么。 林秋曼:“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 奴便退下了。” 李珣扬手, 她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走到外面后, 林秋曼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再次冒出为什么晋王不是女人的念头来, 如果他是女郎,她完全可以把他发展成跟大长公主那样的关系,简直不要太爽。 遗憾的是晋王是个男人。 她热衷攀附权贵, 很想利用他的权势为自己铺路办事。但他偏偏是个性取向为异性的直男,这就意味着她得把握好那个度。 一旦过火了,势必会转变成皮rou关系。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最糟糕的,可若太过疏离,又不能让对方为我所用。 有些时候林秋曼觉得她是在干柴堆里玩火,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自焚。 而能牵制晋王的唯有礼制。 中秋那晚也不知是环境还是氛围作祟,两人都有些出格。 李珣越礼也就罢了,而她当时居然破天荒的被美色所惑,生出几分奇怪的心猿意马。 林秋曼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说与韩家抗争还有赢的胜算,那跟晋王抗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拥有不容挑战的权威,绝对的权势,甚至落得不好林家满门遭殃都说不定。 想到此,林秋曼真的觉得自己是在闷声作大死。 她太渴望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片天,却又不想出卖自己作为女郎的尊严。但在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里逆风而行仅靠一腔孤勇完全就是个笑话。 她一无显赫的背景家世,二无超群的智慧天赋,靠的就是钻营邪门歪道,跟林文德差不多,只不过她没害人。 李珣无疑是一把很好使的刀,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她很想用下去。 这是林秋曼当时的想法。 而此刻那把“刀”则坐在屋里陷入了沉思,方才林秋曼的一番话犹如迷魂宫把李珣困住了,她讲得很有道理,但他似乎又觉得很没道理。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地位,就是为了能为所欲为。 如果用礼制就能遏制他的欲望,那他当初还费尽心机回京做什么?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只隔着一扇门,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都在默默地算计着对方。 如果说李珣的手里藏着一只捕捉网,想把林秋曼捕捉进笼子里驯养成金丝雀;那林秋曼的手里则藏着一条绳,想套进李珣的脖子里把他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只不过他们都是憋着的,给对方留足了颜面,没亮出招子。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下午华阳没坐马车,去骑马了。 林秋曼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沿路有女眷随行,身娇体弱的不能像郎君们骑快马,十日行程确实挺枯燥无趣。 李珣倒是惬意,一本书就可以打发半天,要是觉得马车里枯坐得乏了,便骑马走一段松松筋骨,反正秋猎相当于闲游,倒不必时刻紧绷。 有时候宋致远也会过来跟他下两盘棋,有时候他也会去跟小皇帝说两句家常。只要没有太皇太后在,多数情况下李珣还是愿意跟这个侄儿亲近的。 毕竟是在外头,始终不比朝堂宫里,等级虽有,到底要随意些,相互间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再加之皇帝对他盲目崇拜,叔侄间其实并没有外界揣测那般水火不容。 那郭太后一路上有些无聊,见林秋曼跟华阳关系亲密,对她生了几分兴致,趁着众人在路途休憩时命嬷嬷去把她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