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68节
李婵衣摆手:“我不是一定要让你帮我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不愿出手,是有什么顾虑或是难言之隐吗?” 否则很难解释为何到了这种地步,谢印雪所做的仅仅是每天多帮忙凿三块石头。 而吕朔、陈云和萧斯宇都不怀疑谢印雪有这样的能力,只不过他们也明白,谢印雪选择藏锋敛芒,恐怕别有隐情,于是吕朔赶紧打圆场:“他出手了啊,谢先生这不是在帮我们忙多凿石头吗?” “你不明白,他的水平不该仅止于此。”李婵衣一语断言,“能叫陈老先生用几十年余寿换他——” 结果话说了半截被谢印雪打断:“你们吃过空心菜吗?” 詹蒙木楞楞地老实说:“吃过,不爱吃。” 辛月春、姚小果和明生等外行人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谢印雪提空心菜的深意,同为玄门修行弟子的卞宇宸和李婵衣却马上联想到了一个与空心菜有关的故事—— 传说当年比干惨遭纣王挖心以后,并未立时死去,因为姜子牙曾给过他一道灵符护心,让比干无心也能保住最后一口气,但比干回家途中遇上了一位拦路叫卖空心菜的老妇。 比干问老妇:“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如何?” 老妇答曰:“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则死。” 比干听后,当即吐血身亡。1 如今卞宇宸和李婵衣听了谢印雪的话,双目也不由朝谢印雪胸膛位置望去,问题是人类的rou眼不具备透视功能,他们压根看不出谢印雪胸腔之处是否还有心脏存在。 他们同样不能去为谢印雪探查脉搏,起码在搭完石梯前不能。 原因是他们如果在谢印雪身上探不到脉搏,就等于破了谢印雪的法术,那他就无法再保持这样的非人体能,每天不怕猝死般地多凿石头了,他们也会损失一位能稳定提供巨量石块的骁将,将更难把石梯搭成。 “你们想像我一样,可以。但有三点需要注意——” 谢印雪轻声娓娓道:“一,我不会动手给你们剖心,你们自己来或是找别人来,请随意;二,我不能保证完全百分之百成功,成功率和你们对‘人无心可活’一话的相信程度相挂钩;三,此法施行后,终身不可回头。” 第一点很好理解,因为假设由谢印雪来动手剖心,那么这个被剖心者若是没通关死了,那谢印雪给他剖心的行为,会不会被锁长生判定为对参与者动手不好说,所以谢印雪拒绝帮忙剖心情有可原。 第二点也不难懂,人无心以后,是死是活,你心里怎么想,结局就如何。 至于第三点…… 卞宇宸的评价是:“你疯了。” 此法一施,终身不可回头,意味着剖心之后从此无心,那这和赌命有什么区别?! 赌狗不得好死。 卞宇宸甚至差点脱口而出詹蒙劝说屠文才时的话,又因它有点像在骂人生生止住。 “你不信人无心可活,你若是信,你就不会觉得我疯了。”谢印雪微微抬起下巴,睨向卞宇宸的目光充满讥诮,唇畔笑意恣肆无羁,“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的死亡不会难以预料,它仅仅取决于我什么时候想死。” “要不要来给我把把脉?” 青年扬高手腕,腕身细伶伶的,瘦骨羸弱,字字句句却苍劲有力:“世人无心即死,我无心可活。” 卞宇宸哑口无言。 好一个“不能保证完全百分之百成功”,谁能毫不怀疑自己在被摘除心脏后亦能活着?这种法术,除了谢印雪又有谁能成功? 辛月春听完就一句话:“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搞唯心那套,你们聊,我干活去了。” 而李婵衣心服口服:“听说法术奇门最高境界可搬山移海,通天彻地,陈老先生若能看到谢先生今日成就,定会倍感欣慰。” “是吗。”谢印雪不置可否。 吕朔还在担心谢印雪,关注点不在正处:“啊?谢先生你没心的话,最后审判环节要称心你怎么办?” “皇帝不急太监急。”萧斯宇搡了他一把,催促吕朔赶紧去捞黄金,“人谢先生肯定有办法,你就别管了,别拖后腿就行。”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封神演义》。 第264章 吕朔幸不辱命,的的确确没给大家拖后腿,保持住了和昨天一样的手工石块产量。 并且所有参与者里,仅有状态一天比一天糟糕的明生比昨天少凿了一块石头,其余人都保持住了和昨天相同的石块产量。 不过这点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 待人身兽首人第五次来到圣殿,帮他们搭建完一部分石梯后,陈云总结道:“昨天我们一共手动凿出了57块石块,加上找干尸帮忙并扣除残次品后的石块数量,我们的确切产出是78块,还差256块我们就能把石梯搭完了。” “256块……”辛月春听乐了,咧着干裂的嘴皮苦笑,“三天,平均一天要凿86块……生产队的驴都没这种本事,要不还是把我的心挖了吧。” “今天我们再找干尸帮忙,凿出的石块明天也全都不能用……”姚小果喃喃道,“我们的备用石块还有几块?” 茜茜告诉她:“17两块。” 姚小果用力攥了下手:“我今天要靠自己凿石头了,不能再浪费时间去捞黄金了。” “我们要捞吗?”吕朔有些拿不稳主意,转头问旁边的萧斯宇,“我们捞的话花不了多少时间,省这点功夫和不省没区别。” 陈云肯定是要捞的,她找干尸凿的石块没有损耗率,加上她自己手工凿的,石块总产量比谢印雪还高。而其他人根据规律,今天找干尸帮忙也没用,所以姚小果这才不打算去浪费那个时间。 萧斯宇思考了几秒就说:“捞吧,一三五七的规律我们也是猜的,万一规律里没有七呢?是一三五三一或者一三五五三一这样的,我们不捞就错过了,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另外大家注意一下,扣除掉所有备用石块,和谢先生与陈云的固定产出石块数量,我们还要凿出53块才能保证明天无人出局。” 人身兽首人每天清晨只会按照存活参与者对应的人头数去搭建石梯,多出来的石块若参与者没有要求,他们就不会去动,因此两天下来,他们剩了17块备用石块。 而要保证大家能全活下来,他们每天得交出77块石块。 前几天有干尸帮忙,这些备用石块暂时用不上,可明天就得全花出去了。 “53块,平均一个人凿五块。”李婵衣捏了捏自己酸痛无比的胳膊,细眉紧缩道,“我们把回去睡觉的休息时间再压缩一点,应该可以做到吧……” 明生脸色暗沉,捂着胸像重症肺痨患者般咳了数声,摇头虚弱道:“我不行,我大概只能凿出三块了。” “还压缩啊?”辛月春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禁道,“再压明生就扛不住了。” 詹蒙也抄不动虚空袖子了,他今早过来后就一直蔫着不说话,现在出声了却一语惊人:“要不我们从今晚就开始通宵吧?别回去休息睡觉了,明天再睡觉,后天再接着通宵,说不定就能凑够石块搭完石梯了。” 人身兽首人在第八天的早上才会过来验收第七天的石块,他们第五天通宵,第六天睡觉,第七天再通宵,节省下的睡眠时间能多凿好几块石块呢。 吕朔问他:“……你确定这是活人能干的活?” 现实里都没真试过的007,他们在锁长生里赶上了。 “不不不!千万别通宵!”明生闻言赶紧阻拦,“我的体能不该这么差的,结果通宵一次以后变成这样了,你们如果也通宵,情况只会比我更遭。” 然而明生的话提醒了詹蒙一件事。 他扭头盯着到第五天了又通宵过一晚还能坚持每天纯手工凿满七块石块的卞宇宸,问他:“卞先生,怎么你通宵了没像明生这样啊?谢先生靠的唯心主义,你又是靠什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呗,我们可全是一根绳上的啊。” 谢印雪一个挖了心还能活的人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但卞宇宸看上去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他怎么也能保持这样的高体能呢? “我也很好奇。”谢印雪手背撑着脸,视线轻飘飘扫向卞宇宸,毫不掩饰地哂笑,“我还以为他只会靠‘十三’呢。” 风水轮流转,先前谢印雪是如何迎接众人目光洗礼的,此时卞宇宸就如何。 顶着这么多双眼珠子,卞宇宸顿了片霎,开口道:“透支阳寿。” 辛月春感觉这个比挖心靠谱多了,凑到卞宇宸面前说:“教教我,我也来透,再不透没机会透了。” “来不及。”卞宇宸摇首,“按你们的资质,至少得学十年。” 辛月春:“……”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连再活三天都难,更别说是活十年。 詹蒙却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我们不是都快死了吗?你哪来的阳寿可以透支?” 卞宇宸望向他,平静地反问:“我有说是透的自己的阳寿吗?” 这个回答叫詹蒙一时讲不出话——人命很珍贵,但在某些时候,它又是这样一钱不值。 詹蒙用大拇指点点卞宇宸,对谢印雪说:“看来他还是只能靠‘十三’。” “是啊,没有他们我根本活不到今天,要借他们的寿活下去,我也很痛苦。”卞宇宸倒是坦诚,也从不说十三们的一句坏话。 詹蒙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是看不出你痛苦在哪。” 他却转头面向谢印雪:“你看不出也无妨,毕竟这种痛苦,我想大概只有谢先生能够理解。” 卞宇宸这句话话音才落,谢印雪一向沉如静水的双眸忽然间就颤了起来,他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看向卞宇宸的目光像是掺了冰一样森冷。 辛月春疑惑:“怎么,他也透了?” 李婵衣蓦地反应过来:“这……” 玄门之中,借寿的法术多之又多,能借自己的,亦可借他人的——前者无可指摘,后者就不见得了,毕竟拿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寿数。 而谢印雪和卞宇宸二人,毫无疑问,借的全是他人的寿。 若说陈玉清借寿给谢印雪是他自愿的,那难道“十三们”借给卞宇宸就不是自愿的了吗? 退一万步说,如今还活着的,谁也不是被借寿的人,那些被借寿者他们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自愿”,还是别无他路可选的“自愿”,谁都不能断定。 所以要骂卞宇宸,就注定绕不开谢印雪。 詹蒙挖苦卞宇宸之前没想到谢印雪身上也背负着这样往事,眼中满是惊愕与讶然,陈云、吕朔、茜茜和萧斯宇等跟谢印雪也算旧识,纵使早就知晓谢印雪天性冷情,却也还是头一回真正意识到: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缘由,谢印雪与卞宇宸都是靠着“借取”别人的寿数才能存活至今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古埃及人喜爱黄金,是因为他们相信金子如同太阳般闪烁的光泽,能够照亮他们的灵魂。 此刻卞宇宸与谢印雪都沐于圣殿顶部洒落的朦胧光纱之下,沉默以对的两人一个轩昂清雅,一个玉貌秀颀,皆穿配着华丽的宝珠美饰,通身灿灿金光,熠熠夺目,但他们的眼瞳,却似圣殿里这口沉着无数亡魂的幽邃方池,是再明亮的光芒也无法照及之地。 众人看不透谢印雪眼底隐没的情绪,只看见他半垂眼睑,长睫在眼下投落了一片比瞳色浅淡的阴影,移时复又重新抬起,唇角扬着一抹笑:“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与他没什么不同。” “如果这个副本就是为我们这种人的安排命终之地,那我希望——” 谢印雪凝睨着卞宇宸双目:“我们死后,都能同堕无间地狱,日夜受苦,遭尽万劫,纵使罪毕业消,也不得解脱,永无出期。” 像是没料到青年会说出这样重的咒来,卞宇宸浑身一僵,脑中懊恼,心想怪不得卦象会警示自己要宜守本份,谨防口舌,他明明已经知晓不该和谢印雪吵架,可他也不是在骂谢印雪,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 “唉,别自己咒自己了,不吉利。”最后明生出声缓和了周围滞重的气氛,“都干活吧,啊,大家都好好的,我还想再回去看看我儿子呢。” 提到孩子,辛月春就想念自己的女儿,也没心思再去探究谢印雪和卞宇宸过往都干过些什么事了,帮着劝解道:“就是啊,都干活吧,两位罪不至此。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也想回去看我妈。”詹蒙能屈能伸,主动给卞宇宸递了台阶,“十三们爱你,你更爱十三们,我不该说你们感情不好,你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吧,” 而卞宇宸惯会做表面功夫,随即顺势踩着詹蒙给的台阶回到了原位,拿起錾子和锤无声凿石。 不过纵使如此,今日圣殿内的氛围还是由于这段插曲难以缓转恢复成往前的状态。 等到这一天临近结束,众人在返回内庭花园前查点完他们凿出的数块数目后,不论圣殿中环绕流动空气有多稠热,在这一瞬间,他们仍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