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潮湿的空气,腐朽的味道,细弱无力的哀嚎从一个个隐在黑暗里的笼子中飘出。

    锃亮的皮鞋踏进这条阴暗的小巷,来人整洁得体的西装与这里杂乱颓废的事物格格不入。

    少有的清脆踢踏声惊醒了靠着墙坐在掉着木渣的小马扎上打着盹的矮瘦男人。

    矮瘦男人睁开干涸的两只小眼睛,在看到小巷子来人时顿时站起身,两只眼睛rou眼可见地睁大,好似要蹦出眼眶,他弯着腰迎上去,“这位爷,您可是要买仆从?”

    程枢意慢条斯理地从外套西装的风衣内口袋中摸出手帕,稍稍遮掩口鼻。

    跟在他身后穿着灰色长褂的仆从伸手拦住矮瘦男人,将他与程枢意拉开距离,摘下小帽作了个揖,微微笑道:“我家爷给您家做生意,您嘞只管漂亮的挑就是。”

    矮瘦男人被灰长褂拦着手脚不甚自在,闻言即刻懂了,这是大人家买房里丫头呢,“是是是,爷你来这边看。”

    一排被粗布遮掩着的笼子被矮瘦男人掀开,露出笼子里面的光景,那竟是一个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她们被刻意遮盖在角落,衣着梳妆也比别的笼子里的人要稍稍干净利落,有个人样——是被人用心打扮着的,好卖了大价钱给这些穿着洋人制服的大老板。

    现在这世道,穿袍子的比不上穿褂子的,穿褂子的比不上穿洋装的。怎么不说穿粗布衣裳的?害呀,穿粗布衣裳的哪被当人呐……

    矮瘦男人弯着腰悄悄上掀眼皮观察着这位高大俊帅的爷,没等从那张难得一见的贵气脸上瞧出什么,便被灰褂子一个银元塞进手里,

    “这没咱爷合眼缘的,也不是不给您家做生意,就当咱爷请吃茶嘞。”

    矮瘦男人把银元收进里衣,擦着额头上的汗笑脸哈哈,“谢谢爷谢谢爷,敢问爷府邸何处?小人这儿要是新得了人,送爷府上过过目?”

    灰褂子眼里闪过寒光,笑道:“这可不必嘞,您嘞,只消吃茶咯。”

    “是是是。”矮瘦男人不察暗潮涌动,低眉顺眼地附和着。

    “那边盖着的掀开。”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发了话,朝着一处隐秘的角落走去。

    灰褂子顺着爷的视线看过去,堆满杂物的角落里还放着个被盖了粗布的笼子,笼子像是被人随意放置下的,粗布也是被人草草盖上去的,只见笼脚处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小腿。

    “还愣着做甚?”灰褂子拍了拍愣在原地的矮瘦男人。

    “诶这……”矮瘦男人小跑着跟上前,一边揭开盖布一边赔笑道:“爷,这是个男娃,而且不大听话……”

    盖布揭开,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笼子里一个少年紧闭着双眼趴伏在墙边,一条大腿上胡乱缠着渗着血的布条,隐约可见里面深深的伤口。

    “他的腿怎么着?”灰褂子见爷微皱眉头看着少年的腿,想来对这个少年是有兴趣的。

    矮瘦男人忙道:“先前这男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打开了笼子,想偷跑掉诶,凶得狠呐,好几个人才给制住,咱粗手粗脚地,一个不小心给刮这腿上,就这样了。”

    矮瘦男人一口一个不小心,三言两语便撇清了自己,见爷好似对这个少年有意思,趁机推销着,“爷,这男娃手脚倒是利索,很是机灵,再大些做个打手可是不错。”

    灰褂子蹲下来,伸手进笼子掰过少年的头,少年一张脸上沾着不少泥巴,程枢意一眼便看出这张小脸长得分外标志,走近了些,更确定了心中所想,“他从哪里来的。”

    “他呀,家里人给卖过来的,来的时候给人架着不大清醒。”矮瘦男人见这笔生意有望,嘴角咧得更开了,“您也知道,穷苦人家,家里都揭不开锅,一穷二白的,也就人能卖,有的娃娃性子烈,死活不愿意,这家里人也是没办法才给人先弄倒的不是。”

    程枢意微点头,便抬脚朝巷子外走去。

    矮瘦男人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凝住,“这……”

    灰褂子打开手上提着的箱子,依旧保持着微笑:“这些,买那个孩子,可够?”

    矮瘦男人被这金灿灿的一箱给迷花了眼,小眼睛珠子可再容不下别的事物,“够够够,这哪能不够,咱这儿的人爷都可买了去了!”

    箱子被合上,矮瘦男人双手接过沉甸甸装满金条的箱子,“您替小人给爷带个话,祝爷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福如东海……”

    “哈哈哈,”灰褂子笑着笑着突然敛了笑,凑近矮瘦男人,“这不止是买人的钱,也是买你封口的财。”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灰褂子又恢复了笑拍了拍僵住的矮瘦男人。

    “我我……小人今日不曾见过任何人……”

    矮瘦男人一动也不敢动的目送灰褂子带着那个男娃出了巷口,忙叫人连人带笼收了摊子,以后是不能再在这里做生意了……

    *

    记忆如潮水汹涌翻腾,永安睁开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做梦了?哭得这么可怜。”

    永安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个男人正坐在床旁的小沙发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他。

    “五仁。”男人突然叫道。

    房门口一个穿着灰褂子的人闻言进来,甫一进门便直冲永安而来,挥起拳头朝永安的胸口落下。

    永安一个翻身下床,躲避了这个名叫“五仁”的灰褂子的攻击,大腿上后知后觉传来撕裂的痛感,可他没时间在意这点痛楚,五仁带着迅猛的动作再次攻击上来。

    凭借着敏捷的身手,永安躲过几个来势汹汹的拳头,可他腿疼的将要支撑不住他,那条腿狠狠跪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扑咚”声,落了下风,随即便被五仁一拳捶在了肩背上,永安发出一丝闷痛声,整个身体倒在木质地板上。

    程枢意摆摆手,五仁退出了房间。

    地板上细瘦的身体蜷缩着抱住自己,遭受重击的肩膀细细颤抖着。

    程枢意起身走近,拎起永安扔到床上,阔掌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永安本能抬起的手顿了顿,顺从地放了下去。

    “身手不错。”男人做出评价,脸长得也不错,“不是很凶的?怎么不反抗。”

    程枢意仔仔细细瞧着少年,少年的眼睛像盛着一汪清泉般清澈见底,淡红的眼尾微微上挑,浓密纤长的眼睫犹沾着泪珠轻颤,小巧秀气的鼻梁点着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少年人的唇饱满红润,一个男子长着这样一张脸,倒是过于艳丽精致,更叫人眼迷心乱。

    被清洗干净的少年皮肤莹白细腻,倒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更像是被捧在手心细细娇养出来的。

    “……您救了我。”沉默良久,那张饱满红润的唇轻启,流露出少年人清澈悦耳的声音。

    “嗯哼,不错。”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确切的说,我买了你。”

    男人坐回小沙发,继续保持着单手撑着脸颊,慵懒又惬意的样子。

    “我便是你的主人,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以往做什么的。”

    永安坐在床上,放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精细柔软的床单,“我叫永安……永远的永,安定的安。”

    “好名字。”男人突然抚了几掌笑道。

    “我原先是剧院的舞者,后来剧院关门,家里人也一个接一个去世,走投无路间昏倒在野外,醒来时便被关在了笼子里。”

    程枢意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好似思索了一番,随即起身走上前来,高大的身躯站在永安面前,使得他完全笼罩在男人的阴影里,永安细碎的额发被冷汗打湿。

    男人紧盯着永安,似乎在探究身下这个少年话语的真实性,良久,他说:“这么说我确实是救了你。”

    男人俯身拉过永安的腿,撩起宽松的睡裙,大腿上缠着换过的洁白干净的纱布上又浸出了鲜红。

    永安本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被男人的动作弄得紧绷起来,他这才发现他穿着裙子,也只是套着件裙子,底下空荡荡的。

    永安脸颊飞出薄红,双手抓住男人的手制止他的动作,“先、先生!”

    “要叫主人。”

    程枢意反剪永安的双手,不荣拒绝地将裙子撩了上去,“我买你回来,你就要服从听话,不然我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还有,买你花了我整整一箱的金条,这笔损失也应由你赔付给我。”

    男人见少年咬着下唇,本挣扎的双手顺从下来,他捏了捏手心里白嫩的双手,另一只手掐住了永安大腿根。

    “嗬……”敏感的大腿根被温热的掌心弄得发痒,永安轻呼出声。

    少年过分的敏感叫男人本不在意而毫无波澜的眼眸泛起丝丝涟漪,突然就起了玩心。

    大掌一路向上,停在那个小巧的东西上,食指刮了刮前端,粉嫩的小东西瞬间抬了头。

    “这里也很漂亮。”程枢意轻轻握住干净的小家伙,打量着永安纤细修长的腿,“你会跳舞?”

    命根子被人捏住玩弄,永安全身都透出了粉色,唇齿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是、是的,嗬……”

    猝不及防xiele精,弄脏了男人的手心,男人眼底带着戏谑笑了声,将白浊擦在永安裙子上。

    “这么快。”

    男人借永安的裙子擦干净手,丢下在高潮余韵中失神的永安走出了房间。

    不久房门再次被打开,医生进来给永安的伤口重新上了药,缠上新的绷带,顺带给永安已经青紫的肩背上抹了药,做完这一切,医生退出房间,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永安抬手晃了晃,肩背被拉扯得疼,刚涂上去凉丝丝的药变得火辣辣的,疼得永安直抽声。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永安说服自己忽略疼痛,慢吞吞下了床,悄声打开房门,他没穿鞋子,赤脚走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音。

    “英泽,这次回国来可安定下来否?”

    楼下传来程枢意的声音,永安躲在二楼墙边,探出头朝栏杆下的一楼大厅悄悄观察,程枢意对面坐着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男人。

    “回来有一月余了,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聂英泽做了个抱歉的礼,“本想早点来拜访枢意兄,实在是太过忙,枢意兄可别往心里去。”

    聂英泽家里祖上便经商,早些年间商人被打压的厉害,后来朝廷没了,世界变了,聂英泽家里经商的方向也随世道而变,最新一批工厂便有他家的份,只是这世道不甚太平,变了又变,家里的生意几度濒临破产,幸亏了程枢意帮了一把。

    虽然聂英泽志不在从商,也知自己能出国读书也是仰仗家里的生意,因此对程枢意也是感激不尽。

    “没有的事。”程枢意撇去茶盏里的茶叶,漫不经心道:“听闻英泽参与了国内的共党?”

    “是,我在国外留学时有幸了解了国外的共党,听闻国内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也成立了共党,心下惊喜,我没什么本事,恰巧有这翻译的本事,愿意献一份力。”聂英泽谈起共党来有一份带着期盼的兴奋,“枢意兄,当今党派之多,国党为大,我在国外这些年的见解,私以为共党才是最有前途的,若是枢意兄有意,以枢意兄的本事,可促共党大有作为。”

    程枢意喝了口热茶,清冽的苦味在舌尖辗转为甘,他哂笑,“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政党上的事情不甚好参与。”

    “虽说不参与,枢意兄心里可有看好的?”聂英泽早料到会得到什么回答,可也怀着一份希冀。

    “谁能让咱这小商人安稳做生意自然是看好谁。”

    果然,这样的回答,中规中矩,又模糊难辨心中所想。

    两人聊了许久,茶喝了几盏,这才作别。

    仆从收了茶盏,程枢意缓缓踱步,停在留声机前,拨了唱片,咿咿呀呀的声调倾泄而出。

    他抬眼看向二楼,偷听的永安被抓了个正着。

    他没有显露情绪,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