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期重逢
第十七章 不期重逢 方云漪说道:“严掌门这话义正严辞,我却要请教,有些人去别人家喝喜酒,反而把新人劫走了,算哪门子侠义道?” 严惟洲说道:“严惟洲的所作所为,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他长剑一伸,用剑鞘尖端分别点了闵、方的xue道。 他本来还要点上两人的哑xue,但想自己出去以后,倘若有什么歹人闯进房中,两人无法自保,好歹可以大声呼救,于是作罢。 严惟洲说道:“我很快回来。”纵身跃出窗外,倏忽消失不见。 方云漪坐在床上动弹不得,好不气闷。 闵莲君浑身僵直坐在地下,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方少侠,你懂不懂得自行运气冲xue的法门?” 方云漪说道:“我爹爹曾经教过我。但我功力太浅,屠龙圣仙点xue的劲力又太强,此刻要我自行冲xue,只怕要好些时候呢。那时他再怎么说都回来了,终是白费功夫。” 闵莲君说道:“我或许比你快一些,但也还不够。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你缩短时间。就算是碰一碰运气罢,总好过束手待毙。” 方云漪喜道:“什么法子?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好了。” 闵莲君说道:“这个法子,你是用不来的。” 方云漪奇道:“到底是什么神奇法门,只许你救我,不许我救你?” 闵莲君不说话,只听得他浑身骨骼发出毕剥轻响,似乎是在强行调动内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响声越来越大,他的手脚关节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如同铁锅炒豆般剧烈。 方云漪大为惊奇,黑暗中只见闵莲君的肚腹慢慢凹进去,腰身收缩到了极点,胸口则高高胀起。 他蓄力片刻,脖颈突然一伸,口中猛地吐出一样物事,挟着一道银色劲风,如闪电般激射而来,嗖的一声,正正好好撞上方云漪胸口xue道。 方云漪身躯一震,只觉得一股雄浑真气透入胸口,xue道隐约有解封迹象,大喜道:“闵公子真人不露相啊,原来你嘴巴里还藏着暗器?是昆玉鳞么?” 闵莲君疲累至极,不能言语。 他本来就受了内伤,刚才那一下是孤注一掷,将全身劲力都调度起来,汇聚成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劲力又使得颇为精巧,又要打中方云漪的xue道,又不能伤及他身,方向力道皆是妙到毫巅。 若不是屠龙圣仙的点xue手法更胜一筹,闵莲君这一下,其实足以解开任何xue道,眼下可惜只解开了七成左右。 方云漪听到闵莲君呼吸紊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连忙凝神运功,依着父亲过去指点的法门,调动全身内劲,全力冲击xue道。 不过一个时辰,xue道解开,方云漪大喜过望,跳下床来,回头一看,只见一枚鸡骨头孤零零落在床上。 原来闵莲君用来打xue的物事不是昆玉鳞,而是鸡骨。 方云漪心想:“看来是蛇族肠胃较为奇特,吞入腹中的食物,竟然还能反送上来当作暗器。难怪他说我用不来这法子。” 方云漪跑到闵莲君身边,扯开他的黑披风,伸手按摩他的xue道。隔着单薄的青衫,只觉得他身上冷冰冰的。 闵莲君脸色煞白,蛇眸半闪,说道:“方少侠,来不及给我解xue了,劳你背着我走罢。那些劳什子水鬼不是屠龙圣仙的对手,他随时都会回来。” 方云漪说道:“好。”反身把闵莲君负在背上,学着严惟洲的样子,从窗户直接跃出。 他足尖在窗框上用力一蹬,整个人高高飞起,翻身跃到楼顶,当即展开梨花飞雪轻功,踩着屋脊,行动如风,奔向城外。 深夜迷雾压城,几乎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方云漪在一片片楼房屋顶上纵跃前进,有时候前面突然出现小巷子,或者屋檐高矮错落,难免一脚踏空。 但他身形敏如脱兔,虽然背着一个人,也丝毫不减灵动,往往提气一跃,身子在空中一个转折,下一步又踩到了实处。 闵莲君伏在他的肩头颠簸不已,偶尔咳嗽几声,发出低低的喘息。 方云漪很担心,问道:“闵公子,你难受得紧吗?” 闵莲君说道:“对不住。我……我也不喜欢用那个法子给你解xue,怪恶心人的,但事出从权,我也没有办法了。” 方云漪笑道:“你这法子很好啊,有什么恶心?我只恨我不会用呢。” 闵莲君说道:“鸡骨污秽,没得弄脏了你的衣服。” 方云漪说道:“我的衣服本来也不怎么干净。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口中说话,脚下仍然奔跃不停,没有半分停滞。 闵莲君说道:“朝天教名不虚传,轻功真是厉害。” 方云漪说道:“我的功夫都是我爹爹教的,跟朝天教倒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也真信得过我,你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就不怕我把你丢给屠龙圣仙,自个儿逃命去了吗?” 闵莲君说道:“我父亲常说,人心最是狡诈善变,叫我时刻提防,我一直谨记在心。不过方才那个关口,我总是要赌一把的。就算你当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充其量也还是落在严惟洲手里,还能如何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但方云漪心中很是感激,说道:“你受伤不轻,我看你自己是走不成了,不如跟我回问鼎峰,我替你跟万俟兄弟说合。” 闵莲君说道:“怎么说合?” 方云漪说道:“实话实说呗。我就说万俟七狼不是你害死的,幕后真凶另有他人,蛇族和狼族应该同仇敌忾,一起揪出这人的狐狸尾巴。” 闵莲君说道:“就算没有jian人挑拨,闵氏和哮月城本来也不如何亲善。” 方云漪说道;“这些我就不懂了。但我想,他们兄弟俩很好,你人也不坏。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有我居中调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说话的功夫,方云漪背着闵莲君翻出城墙,城外雾气灰蒙蒙的更加浑浊。 方云漪担心严惟洲在后追赶,不敢走大路,闷头钻进野地草丛,曲曲折折跑了一会儿,闵莲君忽道:“有人跟着我们。” 方云漪一惊,说道;“屠龙圣仙追上来了?” 闵莲君说道:“劳驾你把我放下。” 方云漪停住脚步,将闵莲君放在平地上。 闵莲君以耳朵贴地,凝神倾听,说道:“不是严惟洲。来者好像不止一个人,是骑着马儿追过来的。” 方云漪说道:“啊?不会……不会是水鬼罢?” 难道屠龙圣仙阴沟里翻船,收拾不下那些个水鬼,反而叫它们跑到陆地上作乱? 闵莲君咳嗽了一下,虚弱无力道:“水鬼怎会骑马?” 方云漪恍然道:“也是。” 他不敢耽搁分毫,赶紧把闵莲君负在背上,继续飞步前行。 闵莲君两手搭着他的脖子,若有若无垂到他的胸口,隐隐感到他身子发热,心跳很快。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身后马蹄得得,果然有人在后面追赶。 两人侧耳一听,不止是马蹄声,另有一阵劲风掠过长草,迅捷无轮撵了上来,竟然比骏马脚程还快。 方云漪本来自信轻功不错,但那股劲风来得委实好快,方云漪心中惊骇,使出十成功力,脚步如疾风劲雨般穿过长草,草叶沙沙划破衣衫。 须臾间,他的脸色涨得通红,肌rou用力过度,肩上伤口迸出血来。 闵莲君摸到他肩膀上渗出热乎乎的鲜血,忽道:“方少侠,你别管我了。丢下我,你自己跑还能跑快些。” 方云漪咬牙不语。 闵莲君沉声说道:“我领你的情,不会怪你。” 方云漪这会儿已经没有说话的余裕,心道:“就算你不怪我,我羞也要羞死了,大不了一起死罢了,只是可怜了我家里人。” 闵莲君看他不答应,也就不言语了。 方云漪全神贯注卖力奔跑,然而架不住身体疲累,旧伤未愈。那股劲风转瞬即至,迷雾中一团黑影越逼越近。 闵莲君仔细听着声音,疑道:“咦,好像是——” 方云漪突然停住脚步。他奔速过快,双足在草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痕迹,方才停稳。 他把闵莲君放在草丛里,拉过几团杂草,匆匆盖住他身子,然后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奔出几步,以树枝作剑,横剑当胸,大声说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半夜撵得人魂儿都没了?有什么本领都冲我招呼罢。” 后方雾气翻滚涌动,隐隐显露出那道黑影的模糊形状,倏然迷雾破开,一头巨狼猛冲出来。 方云漪连退几步,脚下打了个绊子,跌坐在地。那巨狼顺势扑倒在他身上。 方云漪又惊又喜,伸手捧着那巨狼的大脑袋,十指陷入丛丛毛发之中。 那巨狼一对澄黄狼瞳忽闪忽闪,长长的吻部在他脸上乱顶乱蹭,灼热的呼吸都扑在他肌肤上。 方云漪笑着说道:“陵哥!是你吗?” 两匹骏马紧跟其后追了上来,一匹马上没有人,另一匹马的骑者穿着长袍皮裘。皮裘只穿半边袖子,另外半边袖子系在腰里,正是狼族大王子元虹。 元虹急急喊道:“云儿!”纵马在附近绕了一圈儿,没有看见严惟洲,方才下马奔到近前。 重陵恋恋不舍从方云漪身上离开,绕着他不断转圈儿,尾巴高高竖起,摇来摇去。 他的狼形高大威猛,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筋骨强健,威风凛凛。 方云漪喜笑颜开,起身说道:“原来是你们来救我了,我还以为是坏人呢,你们怎么不喊我一声?吓得我没命似的在前面乱跑。” 元虹说道:“我们以为严惟洲跟你在一起,所以没有出声,担心被他听出虚实。” 方云漪说道:“就是因为屠龙圣仙出去了,我才有机会逃出来。”又担心地四面望望,两手拉着元虹的袖子说道:“我们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只怕他又追上来。” 元虹双手握住方云漪的手,低声道:“云儿,对不住。我们兄弟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方云漪说道:“怎么是你们无能?是他性子古怪,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重陵绕着方云漪走了几圈,蓦地停在他的身侧,用嘴轻轻碰他肩膀上那血窟窿。 方云漪疼得冷嘶一声,重陵连忙缩了回去,毛绒绒的大尾巴垂在地上。 元虹看方云漪这副狼狈模样,只怕支持不住夜行赶路,想了想,说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严惟洲料定我们会昼夜赶路。我们偏偏不走,就留在淮水城外歇一夜罢。” 方云漪一想也是。淮水正在闹鬼,野外留宿恐有变数,但他已和二狼汇合,什么水鬼都不放在心上了。 重陵忽然走到草丛中,一路低头嗅着,找到闵莲君的藏身所在,用脑袋顶开杂草,露出底下的闵莲君。 闵莲君气喘吁吁躺在地下,一双银色蛇瞳冷冷看着重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