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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真心

    在短暂的几秒钟里,简衍消失在了叶稍的视眼,也消失在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如宫殿一般的走廊。

    叶稍的手扶着栏杆,他自进入这个地方就没变过的淡漠嫌恶的眼神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他第一次开始质疑他自己的判断,原来,在他的周围,伪装无处不在。

    谁言权钱之下无真心,唯有深情之下不可明。

    叶稍慢慢握紧了手,如此卑微,如此下贱,又如此高傲,如此执着…

    简衍,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都看见了?”

    叶稍正若有所思,忽然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楚淮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他出来了,正悠闲地靠着墙,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他,倒让叶稍有点意外。

    楚淮向他走来,望着简衍离去的方向,沉默了一会,接道,“你想得不错,简衍是个毋庸置疑的王牌演员,不愧他影帝的名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卑微地待在一个不爱他的人身边,有什么意义?”

    叶稍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想不通,既然不图一个人的钱与势,那么如此费尽心机地甚至将自己伪装起来变成另一个人来挽留,又是为了什么。

    楚淮望向叶稍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眸,像开玩笑的一般,“你相信在这个地方,这栋建筑里,有真心存在吗?”

    叶稍瞬间征住了,从来到这儿开始,他就不相信这个地方存在真心这种东西,不过是各取所需,攀炎附势。

    但此刻他沉默了,他对这个地方的定义因为简衍发生了动摇。

    简衍喜欢陆离。

    喜欢到不惜将自己塑造成另一个人来留在陆离的身边,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

    在这种地方有什么是为了钱留在金主身边更正常的呢?

    简衍…

    他真的是爱陆离爱到骨子里了。

    “曾经,我也没有看清简衍这个人,跟你一样,我也从来都看不起这种人。”

    楚淮移开视眼,想要抽一根烟,又瞥了眼身边的叶稍,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接着道:“我曾经亲眼看见过简衍与庞郝在一个房间交谈着什么,那个庞郝是个恋男癖,最喜欢收集长得漂亮的男生。”

    叶稍被这个庞郝的特殊癖好深深恶心到了,与他比起来,连楚淮这个变态都顺眼了许多。

    “那个时候庞郝看中了简衍,这挺正常的。庞郝为了得到他开了五亿,只要他的一夜。”

    五亿,换一个人的一夜。

    这无论对谁来说都是致命诱惑,那时的楚淮也并不觉得简衍能守身如玉,毕竟他在认识的人眼中都是攀炎附势,为钱为利不惜一切的“贱货”。

    “那时简衍就坐在庞郝对面,一脸妩媚的笑意与讨好,但就在庞郝将手伸去想要摸简衍脸时…”

    “简衍脸色瞬间一变,将桌子上的水杯狠狠往庞郝的头上砸去,顿时现场一片血腥,一片叫喧…”

    叶稍想象着那个场面,一向在人前费力讨好妩媚的人,只在一瞬间撕碎了自己的伪装,将内心的暴动与愤怒展现在人们面前,忍耐了这么久,所一触即发的威力会有多大。

    “…你没看见他的那个冷漠的眼神,那种眼神真的很冷和不屑,看着倒在地上痛到打滚的庞郝就像在看一个蝼蚁一般,那种眼神…我曾经只在你身上看到过。”

    叶稍冷冷地扫了一眼楚淮,他不想再提曾经的那些事,太过黑暗与血腥,甚至…影响了他一生。

    而叶稍不知道的是,就因为那时的一个眼神与自己十分相似,楚淮力保简衍,才让简衍免于庞郝的报复,即使当时他根基不深,势力不强,他也保住了简衍。

    “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看清了简衍这个人。说实话,你和他其实在一些方面挺像的…都倔强执着到了极点。”

    楚淮笑了笑,他就这么看着叶稍,看似平静,内心的欲望灼灼燃烧着,啃噬着他的每一根骨头,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叶稍恐怕现在不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与他对话。

    “所以呢,你跟我聊这个只是想跟我制造话题?”

    叶稍挑了挑眉,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各怀心思,笑里藏刀。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你来说代表着势利,黑暗的所谓顶层上流社会并不都是金钱权利所驱使的魔鬼。”

    楚淮眼里逐渐温柔专注,那是叶稍从未见过的一面。

    “他们也是存在真心两字的,我…我曾经不信这个,但今天我还是想要说清楚…”

    叶稍心中猛地一紧,直觉不善。

    后来,在很多年以后,叶稍也不会忘记那场对话…

    在南藤的那个晚上,那个让叶稍无比反胃的环境里,那个让叶稍重新看待这个世界的转机中,曾经的魔鬼放下了一向的嘴硬强势,他对叶稍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的欲望如此之大。我的身体只为你疯,为你狂。叶稍,我的确是个变态,我不懂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的欲望只为你而生,但我确定一点…”

    “ 或许…我存在真心两字。”

    两人的气氛陡然凝固,在那微妙的气氛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楚淮的话深深印在了叶稍心里,可惜当时的叶稍毫不在意,他对楚淮有的,只是敌视与冷淡。

    “楚淮,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上层人士是不是都喜欢养男人来彰显自己地位与口味不同…”

    “可惜,我不喜欢男人,也非常明确我们之间除了不死不休外不会再有任其他结局。”

    叶稍眼底尽是冷意,明明比楚淮矮了几分,却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与漠视。

    叶稍毫不留情地转身,在转身的一刹那,楚淮望着叶稍冷漠的侧脸,那透着冷意的话传到楚淮耳中,叶稍嘴角轻启,嘲弄道: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真心两字,是通过伤害别人来体现的。”

    夜半蝉鸣,月色入户

    楚淮被送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了,他喝了很多酒,但头脑依旧清晰。

    他望着车窗外那熟悉的建筑,他从未将这冰冷的地方放在心上,却因为叶稍的入住,而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整栋别墅基本没有什么人,那么空旷,又那么死寂…

    他身为南启楚氏的下一任最高统治者,食物链的顶端,又怎会缺人伺候?只不过他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他一路摸爬滚打,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关进监狱后的那三年是怎么过的,每日刀尖舔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因为某种欲望支撑着他,他早在不知名的地方死了无数回了。

    楚淮永远也忘不了儿童时期养父母的虐待辱骂,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贱坯子。

    他从小生活在黑暗中,见惯了所谓的人心险恶,也塑造了他偏执极端的性格。

    在他亲手杀死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人开始,就注定了他有着踩万千头颅,享无数敬畏的资本。

    起初楚淮还不相信叶稍离开南藤后会重新回到这栋别墅,他以为叶稍会逃跑,会离开。却没想到他只是让楼下的童叔将他重新送回来,直到楚淮电话确认了好几遍,才肯定叶稍没有走,仍然待在他的别墅,待在他的视眼里好好的。

    楚淮一身酒气地回到别墅,叶稍已经睡了,整个别墅里昏暗极了,想必童叔也去休息了。

    他爬上楼梯走到叶稍的房间门口,他不敢将门打开,他怕自己在酒精的刺激下又做出伤害叶稍的事情。

    叶稍说得没错,自己一直在伤害,何谈真心两字。

    楚淮蹑手蹑脚地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他想听到叶稍的声音,想到发疯,在每一个被欲望折磨的夜里,他多想把叶稍狠狠占有,多想让叶稍只记住他一个人的名字。

    当每天晚上欲望侵袭的时候,他都要使出了毕生的意志力才生生忍住想要冲向二楼的冲动,只能靠白天的监控才能缓解症状。

    叶稍…

    我想…我真的快要为你疯了…

    楚淮最终什么也没听到,叶稍大概已经睡着了,楚淮只能跌跌撞撞地走上三楼回到自己房间。

    当他走过楼梯,穿过黑暗时,突然发现自己房间的灯亮着,楚淮瞬间提高了警惕,大脑在酒精之下仍然高速运转。

    楚淮拿出了藏在衣领之下的手枪,步步逼近,将握着枪的手放在了西装口袋里,慢慢打开了房门。

    房间的一切未变,只不过多了一个中年美貌妇人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肩膀抽泣得发着抖。

    楚淮一见到那个背影紧绷的神经立马松懈了,嘴角笑了笑,眼里满是戏谑。

    那个女人装扮华丽高贵,转过头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泪痕满面,一双眼睛充斥着怨恨地盯着楚淮。

    楚淮对她有着印象,那是他父亲的第二个老婆,一个蠢到家的女人。

    那女人现在正咬牙切齿地望着楚淮,全身气得颤抖,声音也充满着歇斯揭底的咆哮。

    “楚淮,你个没人要的野种 ,你居然敢…敢杀害我的孩子,你这个畜牲,我全都知道了,你个披着羊皮的狼,你不得好死!”

    女人指着楚淮,眼里满是血丝,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倒像市井泼妇般发着疯,头发凌乱,衣冠不整。

    “你等着,你个畜牲 ,跟你妈一样不得好死,我的孩子被你害死,你也休想好过。”

    女人瞪大眼睛,恨不得将楚淮勒死,那汹涌的恨意弥漫在整个房间。

    楚淮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着她发疯,只觉得好笑,真是太蠢了。

    “时隔了这么多年,你才发现啊?”

    楚淮懒散的语气回应着女人的咆哮怒骂,女人顿时呆滞了下来,她没想到楚淮就这么承认了,连一丝丝狡辩都没有。

    女人气血上头,死死瞪大眼睛盯着楚淮,一时气得话都说不出。

    楚淮戏谑地望着她,声音还在继续。

    “你这个蠢女人,这都是你活该,你真是蠢到家了。”

    女人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她拿出手机,又哈哈大笑,狰狞着五官,兴奋道,“你等着,我这就跟你父亲打电话 ,你个野种也妄想继承南启楚氏?你做梦!”

    然而,女人还未将手机解锁,一声枪响贯穿了整个房间,女人的表情永远凝固了,一颗子弹正中眉心,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女人最后的表情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没想到楚淮居然敢杀她,她千里迢迢地来到只为求一个楚淮的亲口承认,却没想到有来无回。

    她的身体倒了下去,眼睛仍然瞪大,死不瞑目。

    鲜血流了一地 ,楚淮只是嫌弃地擦了擦手,他真的是被这个女人蠢到了,居然还亲自送上门来,他那父亲的眼光也真是差到家了。

    楚淮知道,从杀死这个女人开始,他的翅膀就硬了。可惜的是,南启楚氏的下一代里,无论旁枝正统,都不会再有竞争者了。因为那些人都死了,死在了楚淮的一手策划之下 ,他是整个南启楚氏唯一的人选,唯一有资格的下一任掌权人。

    即使他那父亲与老一辈的知道了又何妨?

    即使这女人的死传入了总部又何妨?

    如今谁敢和他作对?他背后的势利可不比南启楚氏弱,未来的南启楚氏还得靠他维持,他现在做的,也不过是吞并罢了。

    黑暗血腥围绕在整个别墅,楚淮专心地擦着枪与手,却忽然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在房间灯光的一部分照射下,未关的房门外,一个身影站在楼梯上,逆光打在那个人脸上,清秀精致的脸上是无神的双眸,死死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与流淌的血迹,除了叶稍还能有谁。

    这时的场景很好地复制了三年前的一切,就像三年前一样,叶稍后退了几步,恢复了镇静,转身往楼下跑去。

    楚淮僵在了原地,连欲望都变成了死灰。

    他眼睁睁地望着叶稍的背影消失,在他达不到的远处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