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 2
那一小块颊rou被捏在手中,软软的陷落些许,让柳染堤想起街上卖的那种小白包子,不小心戳破了,便会淌出香香的豆沙。 柳染堤捏的不亦乐乎,而惊刃任由她动作,微抬起些头,愣愣地看着那两把佩剑。 虽说之前有万籁剑的“珠玉在前”,诸多世家门派都对这双生剑兴致缺缺。但一细想,能够有资格进入这铸剑大会的,有怎会是普通的剑支? 惊刃呆了片刻,几缕碎发搭在额间,落下些许疏落淡影,衬得面颊愈发柔软。 她声音忽地轻了许多,喃喃自语一般,小心翼翼道:“给…我?” “是了,给你的,”柳染堤收回手来,笑盈盈地抵着下颌,“一共两把,你先挑。” 惊刃就跟木头似的呆住了,半天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倒是身后树叶簌簌,探出个小脑袋来。 寻月没有走远,一直在树上隐匿着身形,此刻正嘟着嘴,羡慕道:“老大,我也想要新剑。” 柳染堤站起身,随意拂下宽袖薄尘,一拢折扇,笑得眼角微扬,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这儿两把剑,一把是肯定要给小刺客的,而剩下那把你若想要,可得与我打一场。” 柳染堤声音慢悠悠的,不慌不忙道:“若是打赢了,就给你。” 寻月大失所望,嚷嚷道:“老大你耍赖,这也太难了!” 开什么玩笑,这天下能打赢她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寻月这种从暗阁期间就开始浑水摸鱼,一直摸鱼摸到被买走的三流暗卫了。 小姑娘心中不服气,只得扁扁嘴,道:“那惊刃姐怎么就有,她打赢过你么?” 柳染堤面色僵了僵,紧握着手中折扇,好半晌才开口道:“硬要说,我确实输过。” 寻月闻言睁大了眼睛,一边嚷嚷着“不会吧”一边从树上跳下来听热闹,连带着惊刃也站起身,不解地望向她。 柳染堤深吸一口气,声音颇有些咬牙:“…我输过两次。” 寻月瞪大眼睛,很是兴奋地想要去拽惊刃衣袖,被柳染堤“啪”一声敲在额心,制止了动作。 惊刃被柳染堤挡在身后,神色十分迷茫,道:“您什么时候败给过属下…还是两次?” “你说呢?”柳染堤斜睨她一眼,折扇柔柔搭在惊刃脖颈,一寸一寸滑落,却在要触到衣领的瞬息间,悄然收回手中。 惊刃愣是没回想起来,柳染堤便已经在桌旁坐下,敲敲石桌:“星星与月牙,选一个。” 双生剑之中,“璇玑”者为“星”,“晦魄”者为“月”,被柳染堤这么一说,倒显得俏皮了许多。 惊刃只犹豫了一瞬,便高不犹豫地小声开口:“属下…想要‘璇玑’。” 这还是她第一次站立着与主子平时,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说话,第一次对主子……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 仿佛越过了一道望不见的、禁忌的虚线般,心跳得愈发激烈,几欲跃出胸膛。 柳染堤弯弯眉,笑得:“好啊,那晦魄便是我的了。” 她刚想把剑递给惊刃,对方居然又跪在地面,乖顺地弯下身来,恭恭敬敬地稽首。 “谢主子赏赐。” 她跪姿极为标准,面容藏在长发阴影间,只有那轻颤着的紧攥五指,隐约透露一丝激动情绪。 柳染堤叹口气,伸手想捏下惊刃面颊,谁料对方恰巧抬头,撞上她的视线。 她望着柳染堤,浅色眼瞳干干净净,几乎能一眼见底,清澈的叫人心颤。 指尖触到肌肤,触感柔软,带着些微沁冷,柳染堤像是被烫着般,迅速抽回了手指。 惊刃接过那把细长银剑,握都不敢用力握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像是捧着什么昂贵的易碎瓷器般。 她低着头,表情埋在阴影中,声音也结结巴巴的:“谢…谢主子。”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下,”柳染堤哭笑不得,“说了多少遍不用喊我‘主子’,就是不肯听。” 惊刃低头不吭声,垂落的细长剑穗上有只小铃铛,一晃便“叮铃”作响,蔓开清悦的响。 。 几人在医馆暂住了几日后,便重新踏回了旅途,自烟南一路北上,去往北境。 铸剑大会被抛之脑后,柳染堤从未提起过下文,倒是寻月在停下歇脚时四处乱窜,打听了些情报回来。 容夏遇害、世家争执、画舫起火——种种突发状况都叫玉楼剑庄丢足了面子,据说事后在岸边又举行了一次大会,以弥补诸位宾客的损失。 而那把众人觊觎的“万籁剑”,也在一场激烈万分、持续已久的武比后,由浮天居收入囊中。 “看来与传言说的不太一样,浮天居的永绥血脉也没衰弱嘛,”寻月坐在床边,晃着腿道,“最终还是抢到万籁了。” 惊刃摇头:“恰好相反。” 马车行在寂静深林中,正好是初夏时分,层叠枝叶挡去炙热日光,落下水汽弥漫的沁凉。 柳染堤又在车厢里面躺平,好半晌没出声兴许是睡着了,而寻月坐在车前,与攥着缰绳的惊刃聊天。 “浮天居如今实力强盛,地位极高,便是因着其代代相承的永绥一脉;但凡出自此脉之人,皆是天赋异禀、根骨绝佳,让众人忌惮。” 惊刃思忖道:“但若真如你所说,浮天居派上了数十名弟子才夺到万籁剑……” 她这么一说,寻月瞬间反应过来,接下了话端:“那就证明传言是真的!” 惊刃微微颔首。 寻月托着下颌,很是不可思议:“浮天居可是中原第一大派啊,这么强盛的门派,难道也会走向末路吗?” 惊刃还未搭话,身后纱帘忽地一阵“簌簌”作响,柳染堤挽着折扇,挑到道缝坐了出来。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她嗓音极轻,漫不经心道:“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罢了。” 柳染堤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两人之中,将寻月给挤到边上,用意浩然昭之。 “小刺客啊,你们两个聊这么开心,居然都不喊上我,”她摇着扇子,顺势便歪到了惊刃身上,嗟叹道,“真是令我难过。” 惊刃任由她压着肩膀,身子稳当的一动不动,淡声道:“主子您在厢中睡得昏天暗地,属下不敢打扰。” 柳染堤心一梗,暗道这小刺客真是胆大包天,占了自己便宜,养好了伤,竟然就还敢顶嘴了。 她摇着折扇,一边感叹着自己地位不保,一边吩咐道:“马车靠边点,我们要到了。” 深林渐褪,眼前豁然开朗,连绵山峰广阔无边,顶峰积雪皑皑,竟好似入冬般瑟寒。 “一群赫赫有名的世家门派,为了把假剑争得头破血流,”柳染堤嗤笑道,“如此颜面尽失,说出去可不得被笑话上五载十载。” 说着,她悄然起身,靴尖轻点,便已然移至车前几尺。 天际淡蓝流淌而下,地面枝叶延展开铺天盖地的墨绿,唯她一身雪白裘衣,立于天地之间,如同画卷中极突兀的一笔。 柳染堤极目远眺,眼中映出积雪远山,寒风将衣袂卷起,瑟瑟涌入宽大袖口。 她转过头,笑了下。 惊刃望着她,眼前像是有细雪落在林间,风一吹便散了满地,恍如铺满梨白花瓣。 “走了,”柳染堤拢起折扇,轻声道,“带你们去寻真正的万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