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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遇 (4.12修)

    五年前。

    希尔洛将毛巾平铺在木板上,就着尚未干透的头发躺了下去。旧木屑在濡湿毛巾的贴附下,散发出腐朽的气味。这张合成的劣质板子是他于两年前花了半天从矿场周围偷回来的,想要它的虫不少,希尔洛使了点小计谋引开了他们的注意,悄悄将它拖进了自己偏远的小窝。

    之前,他睡在开裂的水泥地面上,总会在半夜被荒星陡然下降的温度冻醒,睁着眼睛蜷缩身体一直挨到早上。

    现在生活要好得多,至少他膝盖处还覆盖半条毛毯,这半截毛毯的来历也不同寻常,严格来说是用一肚子的青淤换回来的,而另外半截,大概已经和那个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的雄虫一起被扔进了乱葬场。

    正处于荒星的夏季,相比难熬的冬季,最近的天气要晴朗温和地多。希尔洛很庆幸这一周没有降雨,他实在痛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矿场的露天深坑里干活,因为浑身湿透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矿物的粉尘混合了水黏糊糊喷溅在头发上,雨停之后走了长长一段路回到驻地,挂着一头泥浆令他作呕。

    他的目光落在一小卷落在胸口的发梢,曾经浓郁润泽的棕色,现在干枯得有些发黄,不知怎么,他久违得由此想起了自己的雌父。

    他怔怔从高悬的窗口凝望星空某处,仿佛能从这个遥远的荒星,穿过广阔的边缘地带,目视到他曾经居住的地方。

    在群星照耀下泛起幽蓝色的天空飞快划过一道红线,雄虫没有眨眼,下一秒就从潮湿的木板上坐了起来,穿上一套足以应对夜晚寒凉的破旧作训服,拉上遮住容貌的兜帽,拖出墙角的箱子,从那后面隐藏的小洞里掏出了一包被油纸扎得紧紧的东西。

    他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像是在确认什么,松开袋口,往里面窥了眼,里面是两把脉冲激光枪,和零零散散几个能量填充弹。他掏出脉冲枪,将手柄握在手心,松了又紧,还是决定让两把都别在腰侧,顺手抓起填充弹塞进随身腰包,花了两秒时间锁好门,便迈入了夜色中。

    他必须得动作快一些。

    虽然现在是荒星的深夜,他住的地方很偏僻,也不排除会有其他虫以更快的速度赶过去。

    希尔洛一穷二白,没有飞行器,连基本的代步工具也没资格拥有,靠着一双腿,凭借记忆,不断抬头辨认星星的方向以调整前进的脚步。

    运气不错,事发地离他相当近了。

    他爬下一条山涧,四周一片寂静,脚下所踩着的漆黑石头曾经是星际的大热矿石,而如今早已因为环境问题摒弃了它的开采和使用。

    雄虫放轻脚步,屏住呼吸,顺着风向,耳中捕捉到了疑似电器短路噼啪作响声,一股金属摩擦的焦味随着一阵暖风窜进鼻腔。

    他端着脉冲枪,从石缝后闪身而现。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一架漆黑的小型战机碎成了几块,粗略判断属于新式军用型号,显然它的反应堆受到了损伤,舷窗部分闪了两下,暗了下去。

    但也足以给希尔洛时间看清舷窗后趴着的一只死虫了。

    他贴在入口处小心勘察,即使这是一架单兵战机。瞄到它搭载在两侧的重型火力攻击炮,他不能冒险。

    他调整呼吸,几乎和风声传来的频率融为了一体,舱内似乎没有其他虫活动的迹象,踏入舰舱内,他熟练地找对了地方,搜刮到两把新型粒子枪,正要谨慎地返回,被他粗略判定“死亡”的家伙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希尔洛自诩并不是什么会大发善心的老好“虫”,那种生物在弱rou强食的荒星根本不可能存在。

    脑中闪过一丝模糊而意味不明的感觉,他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上前,将那家伙翻了个面。

    多年之后,他琢磨着那一刻萌生的奇妙念头,将之归于了命运的指示。

    是一只雌虫,正处于成年期的强大雌虫。即使他流的血多到整个指挥台都血糊糊一片,胸前的四颗星星勋章还是不减其闪耀。

    是四角十字星,不同于旧虫族帝国的五角星形,一百多年前联邦独立时为作区别,将军部的徽章设计进行了修改。

    真是有趣,联邦上将独自驾驶战机坠毁在荒星上。

    舷窗在撞击地面时破损的碎片插进了他胸口,只需再静静等个十分钟,不管这只雌虫之前的生涯有多么辉煌,他就要孤零零死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星,被闻讯赶来的虫们扒光衣物,再被闻到腐臭的蚁兽吞吃得骨头也不剩了。

    希尔洛冷静注视着雌虫微弱起伏的胸口,鞋底在地上擦了两下,还是走上前扛起了他,迅速撤离了现场。

    救活他,也许是条路子。希尔洛是这么给自己解释的。

    雄子并没有将雌虫带回居住地,而是绕了个大弯,穿过了整个山谷,在一处无人知晓的温泉旁放下了他。

    这位联邦上将的运气很差,降落的地方是几乎不存在医疗设施的荒星;而他又不乏那么一点运气,救下他的雄子恰好学过几手自救的本事,还有随身携带简易医疗器具的习惯。

    希尔洛熟练地剪开他的军服,手指触到光裸温热的胸肌时也没有停顿,他的手法一点也不温柔,比处理他从林子里捕捉到的风狼还没耐性,粗暴地剜出那块碎片。

    雌虫的身体由于痛楚条件反射地痉挛着,他可能以为自己在梦中与星际深处的怪兽作对,力气大得惊人,挣扎地太过厉害让希尔洛几次都下错了刀。

    希尔洛牙齿叼住手术刀柄,双手抽出雌虫军服的皮带飞快给他双手绑了个结,同时以膝盖压住雌虫的胯部,以防他继续乱动。

    在没有高级治疗仓的条件下,依靠自愈能力成了唯一的办法。

    雌虫刚刚经历大量失血,身体失去了热血流淌,哆哆嗦嗦打着寒颤。雄虫处理了伤口,给他涂上了自治的止血剂,将整只虫推入了温泉中。

    这处温泉是希尔洛偶然发现的,泉水含有辅助伤口的矿物质,对于资源匮乏的荒星来说,这发现弥足珍贵。荒星的大部分地表寸草不生,他很难采摘到止血的药草,大多数时间他都会选择来这里泡上一会,以期在矿场磨得破破烂烂的伤口快些愈合。

    但愿这只虫能发挥作用,最好有些眼见,主动提出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温泉再好,也没有边缘地带之外高级文明提供的完善医疗设施有用。

    雄子不是第一次看见雌虫的裸体,以前脱得精光送上门的雌虫不知多到几何,他却没有兴致,通通赶出了门。

    他蹲在温泉旁,拿剪下来的一小块布料浸了水,擦拭着雌虫脸上的血污,从动作下慢慢显现出一张冷峻深邃的脸。看起来年纪不算小了,但相对于上将的联邦高层阶级职位,这张脸还是过于年轻了。

    为了使温暖的药效快速渗透,希尔洛早就扒掉了他身上的衣物,给他留了一条底裤。雌虫骨骼宽大,身材精壮而匀称,黑色短发湿润地贴在前额,除了胸口的伤口,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伤痕。

    联邦的上将自然享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再说了,能晕头转向坠毁在这种地方的家伙,说不定是个头次上战场,只靠家室攀爬到权力顶层的蠢货,身上不会留有象征着功勋的痕迹。

    希尔洛丢掉那块全是血的布,目光不经意落到伤口处,却被那附近玫瑰色的rutou烫到了目光,不自在地扭开脸。

    荒星的夜很长,这里离恒星很远,每日接触到光照的时间只有短短六个小时,植被稀少,既潮湿又寒冷。

    希尔洛背靠在一旁的岩石坐下,温泉的水蒸气氤氲,他渐渐感到了一丝困意。白日里持续的工作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而现在,拖着这只满身肌rou的沉重雌虫来到山谷,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上饭,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小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即使它小到只有一根手指头那么长,他还是犹豫了下,将它掰成两块,吃一半留一半。

    这玩意的保质期似乎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啃起来像是在吃生水泥,磨得嗓子和食道都火辣辣得疼。希尔洛祈祷着他的胃能因此得到一点满足,不再绞痛,因为他两天前为了在垃圾倾倒场抢夺这块过期饼干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吃完饼干,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手指扣在脉冲枪的柄上,蜷缩起来,准备打个盹。胃部持续痉挛,他模模糊糊想着,自己做了件傻事,还不如不吃饼干的好,吃了只会让他想起饥饿的感觉,更加难受。

    过了十几秒,不,也许过了很长时间也说不定,他于朦胧的睡意中忽然惊醒,耳畔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顺着声音看去,受伤的雌虫趴在温泉边的鹅卵石上,艰难喘息着。

    希尔洛走过去查看,刚刚蹲下,一股大力拖将他拽进了水里。他猝不及防,喝了几大口咸咸的泉水,脚底触到了石头底部,还没站起来,同一只手将他捞了出来,按在了石壁上。

    雌虫喷着guntang的鼻息附身过来,一双黑眸周围的眼白被红血丝布满,好似紧紧盯着雄子,仔细看,目光却是散的。

    希尔洛在水下踹了他一脚,没有任何作用,踢到的宛如一块铁板,岿然不动。

    荒星上挨饿的瘦弱未成年雄性在满身肌rou的成年期雌虫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雌虫扼住了他的脖子,没有立即收紧手指。高大矫健的身躯驱散了热烫的泉水贴在希尔洛身上,犹如在品尝一块鲜嫩多汁的rou,雌虫炽热的舌尖沿着雄子的面部轮廓勾勒而下,目光停留在那张完美如人偶的面容中,犹如点睛之笔的泪痣上。

    “住手,你这疯狗!”希尔洛在他爆发的怪力下根本移动不了分毫,只能任凭对方狎昵。

    阿内克索意识混沌,整个身体处于高热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丢入了某个生命力旺盛的恒星,皮rou、骨头蒸发殆尽,全身的血液化作了无数股尖锐的蒸汽,疯狂四窜寻找发泄口,每一个细胞都在忍受灼烧的痛楚,难熬中,他抓住了什么温凉的东西,那东西身上的气味简直就是点燃他理智的引子。

    他在意识再次下陷之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一只美丽非凡的雄虫。

    “呵……自己送上门来喂我……”他干哑着嗓子低喃,深深嗅了一口雄虫的气息,空出的那只手在水下撕开了阻挡他们rou体接触的障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