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理想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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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一柄黑色的枪,正被武藤握在手中,用布娴熟地仔细擦拭着。正午的太阳相当耀眼,不偏不倚晒在枪管上,折射出一道凛凛寒光,直刺得王良明的眼睛有些痛,脚下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王良明拿手遮了下阳光,又瞧了一眼,才发现武藤带出来的不是那柄以前常见的左轮手枪,而是另一柄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长管枪。 老实说,第一次看到这两把枪时,王良明甚至隐隐觉得,这似乎专门是为了要他的小命而准备的。一想到那黑洞洞的枪口里面藏着子弹,他就胆颤心惊,仿佛那子弹随时都可能会从里面射出来,送自己上西天。 但所幸,这么些日子稳稳过去了。他知道,虽然武藤跟自己这里基本就没怎么正经过,不过总的来说,男人对自己可谓相当友善。 只是,男人这个‘日本军人’的身份不会改变。王良明见到那两把枪时,未免仍会心有几分余悸。况且,即便不把他当作日军,换作成‘陕西商人’,屋里头天天藏着两把枪,给王良明的滋味亦是一样很不好受。 武藤倒一直都知道王良明忌惮自己的配枪。所以,自从上回彻底把它们锁进柜子里之后,男人就没有再将它们拿出来过。 但王良明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今天,按照武藤的计划,明明出来‘劳作’的。他不明白,武藤为什么又会把这东西给带了出来。 他正纳闷儿着,一抬头,却看见武藤笑嘻嘻地握着枪,大踏步往自己这儿走。王良明不由很慌张,本能想要继续往后退。然而,飞行员并不和他多讲,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直接就把自己那柄枪硬塞给了王良明。 “拿着,有什么可怕的啊?” 武藤乐呵着耸了耸肩,一脸的轻松,言语间溢满了揶揄的口吻。可是,金属冰凉的硬质触感,让王良明的手依旧条件反射般地微微颤抖着,搞得本该被好好握着的枪也跟着不停乱晃。 飞行员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又把那柄已经快让王良明吓破胆的手枪取了回来。 男人十分娴熟地将其握住,轻巧地在手掌上转上了一圈之后,别回了腰间,告诉王良明:“这可是我们日本兵工厂自己制造的手枪,南部十四年式。虽然不是那么好用,但一般只有高级军官才能配带。至于我们航空兵,情况特殊,所以……” “所以,这把枪和你的那把左轮,”王良明皱着眉,看着男人手中紧握的武器,问他说:“就是你们军人的标准装备?” “并不是。”武藤摇头否认。趁着说话的功夫,他拿下来了南部十四手枪的弹匣,将一颗颗子弹取出,用布把每一颗都擦得锃亮,同时对王良明讲: “南部十四年,是军部下发给我们的装备。不过,日本并不生产左轮手枪,最早是英国人的发明。而那把左轮,则是我在德国的军事学院结业后,德国的教官赠予我的手枪,作为礼物。” “优秀学员的奖励?”王良明问他。 “嗯嗯,可以这么理解。”武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与骄傲的神情。他将弹匣重新装回枪里,上了下膛,对着远处比划了一两下,说道:“会打枪,打得准,是一名合格军人的基本要求。也应该算是,一个男人必须学会的本领。” “为什么啊?……”王良明依然有些害怕,只得谨小慎微地站在男人身边,忿忿地反问他:“我……也不一定非得就要学这个吧?不会打枪,也不一定就做不成好男人呀。” 说完,他就转过了身,弯腰把地上的脏衬衫捡了起来,打算先趁这会儿,借着河里的清水给洗了。可他不知,日本兵另有其它打算。武藤拽着他的胳膊,又带着他,去向了山谷里的另一侧。 “喂!” 眼见武藤无论做什么都如此任性,随心所欲,王良明心里面非常不满意,忍不住向他抱怨道:“我说,你别老这么…什么都不说,就带我到处跑好不好?怎么着,也得跟我商量商量,成不成啊?” “哈哈,跟你商量是可以,那咱们…要商量到冬天去吗?听我的就行啦。”武藤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继续洋洋得意地讲:“跟着皇军,不愁前途。” 王良明撇了下嘴角,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望着别在男人腰间的配枪,只感到一阵阵发憷,不自觉地往旁边努力躲闪,想要尽量避开。而他越这样,武藤便会更用力地使劲把他往自己身边揽。 武藤笑了笑,说:“我真是不太明白,你这么怕这个,是为什么啊?南部十四年虽然没有左轮好用,但也不会轻易走火。况且,这两柄枪又不是用来打你的。” “呵……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 话才说了一半,王良明倏然间感觉,自己嘴里被塞进去了一个干瘪涩口的东西。他匆忙低下头,把那东西从嘴里面拿了出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晾晒了好一阵儿的柿子。 此时,二人脚下的草坪上,早已被男人事先铺好了一块布,上面摆了好几个红彤彤的柿子。王良明清楚,这些就是前天晚上,自己和飞行员的一项‘劳动成果’。 “先吃东西吧。已经到中午了,有点饿了。”武藤说着,自己也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了一个,咬了一大口。然后,男人席地而坐,就势躺了下来。 “你也躺下,”武藤用手拍了拍身旁边的一块地儿,同时把堆成一小摞的柿子推远了一些,给王良明挪腾出了点空间。他冲王良明咧了下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道:“忙了大半天,比预想中的,还要稍微好点。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别高兴的太早了。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另外一说呢。”王良明嘴上仍在努力逞强,给男人的兴奋头儿泼着冷水。可身体的劳累,还是驱使他老老实实坐到了男人旁边。 飞行员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武藤抬起手,扳住王良明的肩,把他拉躺倒了下来,然后讲道:“不要总是那么没信心嘛。既然做了,还是有我在做,就肯定能成。” “唉,那你说,要是不成,怎么办吧?” 王良明转过脸,望着男人粗犷眉宇间透露出的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恍惚中,竟有那么一瞬,差点有了要相信的冲动。他慌忙摇了摇头,颇费了番功夫,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了脑后。 武藤则微微闭着眼睛。因为在休息,所以他整个人显得稍稍收敛了些,由先前的豪放不羁,回归了平时的那种淡然与洒脱。 “肯定能办成。”片刻过后,飞行员自信地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武藤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搁到王良明脑袋下面让他枕着,同时又讲:“就算办不成又怎样?有我在这儿。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再换下一条路试试嘛。” “不要总是说‘不’,要学会回答‘是’。” 武藤‘教育’完王良明后,又从裤兜里头摸出了香烟,点上了一支,放在嘴边悠闲地抽了几口,吐出了一圈圈白烟。然后,他颇为教条式地总结道:“要有信心,有希望。所有的困难,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男人便闭上眼睛,不再继续跟王良明扯闲天儿,而是轻轻地哼起了一曲民谣小调。 王良明侧过身,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男人的脸庞。 他感觉,武藤现在所吟唱的,依旧如那晚唱给自己听的那首歌谣一般,旋律轻快活泼,也夹杂了一点点淡淡的感伤;但因为曲子本身饱含深情,听者聆听时,并不会产生悲哀的情愫,反倒会给心中平添几分踏实与温暖。 “这个,也是你们家乡的民歌吗?”王良明问了日本兵一句。 武藤笑着点了点头,跟他讲:“对啊,是北海道原住民的船歌。我们家和北海道只隔了一条海峡,有船能够过去,很方便。所以以前,那边有什么祭典啊,仪式啊,还有过节日的时候,我都经常会过去看看。” “然后,你也就跟着学会唱这些了。”王良明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武藤一边回答了他,一边又伸过胳膊,从王良明身旁取了个大柿子。男人把烟夹在另外一只手的指间,将柿子塞进嘴中,啃了两口后,继续说: “那地方的渔民每次出海之前,除了要祭祀众神与大海,时不时还要搞很多……嗯,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讲,可能应该就算是…庙会一类的活动吧。通常,大家会围坐在篝火旁,或者齐聚在神社里,一起唱些古老的歌,亦或是给即将远行的渔人们,应援,鼓劲儿。” “这跟庙会不一样呀。” 王良明乍一听觉得不对味儿,便主动纠正了男人的讲法:“我们这边的庙会,只有每年春节的时候才有。而且,也从来没有什么篝火呀神社呀……啊不,你们的神社,应该就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寺庙吧?庙会倒的确有很多是在寺庙附近办的。但是,大多都不会进到里院,那些和尚们修禅悟道的地方。” 说到这儿,他又问起了飞行员:“你还知道庙会啊?” 武藤点点头,来了精神,满脸都洋溢着兴奋:“在满洲国那会儿,跟着几个战友去游玩过一两次,有趣得很。不过,我并没发现,你们那个‘庙会’和我们的祭典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们这里的庙会,还会挂我们常做的白灯笼和鲤鱼旗呢,哈哈。” “……” 王良明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对武藤说:“你不觉得不一样……那是因为…那地方已经被你们‘归化’了。所有人的生活方式,都是按你们过日子的标准,完整搬过来的。好不好?” “哦?是吗?”男人转过脸,看向王良明的眼神里写满了期待:“那要不,等你们这里过节的时候,你也带我一块儿去看看,好吗?我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同,有多少我不了解的?” “可…小镇上是从来不搞的啊……只有我妈的纺织厂那儿,临近的那个县城里面可能搞一搞。”王良明叹息了一声,接着讲道: “但是,我们来这边几年发现,其实吧,即使逢年过节,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思去琢磨日子如何才能喜庆。毕竟能有钱买粮食,不挨饿,就已相当了不起。而且,一到春节,去县城的那条路好像就不太平静……所以,我们反正一直没有参加过那种活动。” “那正好嘛,”男人把夹着烟的手搭在了自己前额上,看了眼身旁面带愁绪的王良明,笑着说道:“就等到今年年底过节。我带上你,或者把你mama,你meimei带上也成,咱们都去县城里面看一看呗?” “怎么去啊?走去啊?”王良明反问他:“刚才都跟你讲了,那条路上春节那会儿尤其不安定。万一遇上了土匪什么的……怎么办?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武藤接下来可能还要说用张老伯家的车,便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张老伯春节的时候,可是要开车回乡的。你也别指望能麻烦得上他。” “那就开它飞过去。”男人睨了眼离两人脑顶不远的战机,抬手向上一指。 前些日子久违的绵绵阴雨,加上整个山谷里很重的湿气,使得战机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王良明看见,那厚厚涂着一层层漆的钢板上面,某些地方已经开始褪色和爆皮,露出了泛着橘红色的铁锈。他连忙提醒武藤:“你先别老说这些没谱儿的事情了。你的这架飞机,要是再被这么淋着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报废成一堆废铜烂铁。” “啊哦,好像是这样哈。”飞行员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盯着那飞机仔细瞅上了一阵后,说道:“看来得赶快去弄一块布盖上……啊不。其实,我觉得啊,咱们要不…就建一个小仓库,把飞机到停里面多好。” “哇塞,还仓库呢。”王良明对武藤天方夜谭般的‘奇思妙想’已然无语。忙了整整一上午体力活的他,此时很累,恨不得连回应都实在懒得去回应。 然而,男人却依旧热情充沛,喋喋不休地‘畅谈’开了:“仓库很好弄啊。我们就找一些木板,很大的那种……啊,再需要一些钉子。总之,肯定是有办法的。” “找谁弄?还木板呢……”王良明严重怀疑,这日本兵是不是伤口炎症复发,又起了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居然连这种不着边际的方案都拿得出手。 武藤咧嘴乐了,扳过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跟他解释:“咱们不是还认识那个……那个老五吗?他好像是镇子上装修队的包工头。等过两天,我找个时间问问他。估计他应该有很多办法。” 一听到‘老五’这个名字,王良明就无比头疼。他对男人说:“你个老兵油子,就天天跟那帮胡同串子瞎混吧。等混到哪天,混出问题了,就知道该消停了。” “哈哈,你哥哥我从他们那儿得到了不少帮助,也占了好些便宜,他们不跟我也还挺不错的吗?”武藤很轻松地回答道,并且也不管王良明愿不愿意,直接就把手里的烟往他嘴里塞。 虽说这些日子,他被日本兵软磨硬泡拉着抽过几次烟,但王良明依然对兵痞子们贪恋上这种东西的动机十分费解。尤其是当那呛人的热气进入肺部之时,他觉得,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口蒸汽锅,胸腔里又闷又辣,简直要窒息一样。 “你要掌握方法啊,别用鼻子吸气。”武藤拍了下他的后背,自己接过来那条燃着的烟,又给他做了个‘示范’。 望着男人朝自己吐出一圈圈白烟,一脸怡然自得,十分享受的样子,王良明倏然想起先前在北平,自己见到过的街边烟馆里,那群抽着大烟、醉生梦死的遗老遗少们。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类人。一天到晚不图上进,只知道沉溺于鸦片中消磨人生。 现在的他,有时候若见日本兵烟抽得太厉害,也经常会回想起这些场面。 不过,王良明又意识到,武藤抽烟这件事,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的坏印象。尽管他有时,也曾试图想把武藤和那帮烟鬼给‘捆绑’在一起,从而平衡下自己小小的心思。 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清楚,明明都是抽烟。 或许因为……飞行员抽的只是普通的烟,而不是大烟?不过,王良明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没有私底下往那里面捣鼓过些什么。 …… 所以归根到底,王良明觉得,恐怕还是因为这日本兵和那群人不同。可若要他详细说出个不同法儿,他也讲不出。 他心想,或许可以归咎于,这个人总能让自己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而这种亲切感,又是源自于哪里呢? 难不成,是因为他长得还不错,有张……带了些许英气的脸? …… 又在想什么?!王良明暗暗骂着自己,一阵别扭感油然而生。却不料,身旁的飞行员突然伸手碰了他一下,不怀好意地低笑着问了句:“想什么呢?嗯?乐得这么开心?” “啊?谁…乐了?”王良明嘴上仍故作无事,强装镇定地回答了男人,可心里头早已被吓了一大跳,一双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脸。 “哈哈,你没有必要跟我这儿遮遮掩掩的。”男人颇为得意地告诉他:“说实话,我可能比你妈和你meimei都更了解你。你就别想尽办法骗我啦,老老实实跟我坦白吧。” 王良明只觉得,自己先前因尴尬和别扭而微微发热的脸颊,此时涨红得更加厉害。在武藤略顽劣的揶揄之下,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岔开话题的一句:“其实我刚才是觉得……花那么大精力去存飞机,还要建什么仓库…有必要吗?” “为什么没有必要呢?”武藤问道:“你一开始讲得没错啊。战机再停外面的话,就要被雨水淋坏了。怎么现在,又不想弄了呢?” “你还想开这架飞机啊?”王良明不可思议地望向武藤,又扭头看了看那架战机。尽管硬质的金属机身,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损伤;不过,毕竟它是从天上直接俯冲下来的,战机的前轮,已在草地上砸出了一个坑,陷进去了一半。 “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开啊?况且开着能去哪儿?你也没有油了。其它地方也没有机场,还……” 本来王良明还想顺带提一嘴那飞机的‘日本军’标识太过显眼。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被武藤直接插了话:“谁说不开了?不仅要飞,而且我还要带着你一起飞一次。让你见识下,什么是天空的武士。” “天空的,武士?”王良明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说辞,脑子里有点发懵。 对于‘武士’这个讲法,按照他自己原先固有的印象,应该是一个很古老的身份。他一直把这个当做一种精神的代指,就好比国人爱管读书人叫‘腐儒’,只是一种名号,一个统称。而被叫‘腐儒’的读书人,研究的到底是儒学,还是科技,亦或是西方理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倒不曾想,这日本男人竟然会对‘武士’这么情有独钟,而且还会给自己也冠了个‘武士’的名号。 “飞行员嘛,就是天空的武士咯。”武藤蛮自信地耸了耸肩。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架飞机看了会儿,继续笑着讲道:“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我们日本人的传统观念里,很敬畏自然、敬畏生灵。不过,当进入军事学校训练的时候,所有的教官教给我们的只有两个字,征服。航空兵的使命,就是要征服,” 男人抬起手,向上一指,话语间流露出无限神往与渴求:“那片蓝天。” “这天,也不蓝啊。”王良明回答道,同时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天空中尽管还有些许阳光,不过太阳四周,都已经被厚实的灰白色云雾挤满,只剩下了一个小孔,让亮白色光线得以穿过障眼云烟,稀稀疏疏投射下来。 “大多数时候还是蓝色的嘛。”武藤拍了拍他的胳膊,耐心地和他说: “而且你知道吗?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云,并不是天空本来的颜色。云是因为地面上的水汽蒸发到了高空,遇冷凝固,变成了小水滴,聚集在那里才形成的。而在这上面,依旧是蓝色的天空。大气层永远都保持着它原本的模样。你以前还不知道吧?”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王良明哼了一声,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虽说,我自然科学和物理学得并不是很好,但就这点常识性的认知,我也还是有的啊。” 说罢,他又紧接着去问飞行员:“如果这么讲,你原来执行飞行……任、务的时候,也都总是‘翱翔’在云层之上,与蓝色的天空亲密接触?” “哪里哪里。要这样的话,那我还不早就被憋死了。” 武藤苦笑两声,拿手指在王良明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后,指着飞机的驾驶舱,跟他讲:“如果要按你说的,在云层之上翱翔,必须是全封闭式的货运飞机。而且,机舱里必须要有充足的氧气供给才行。至于说我这种普通的战斗机,一般连云层的高度都达不到,也就是能飞得比这边的山,再高一些。” “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在上面,风特别大。越往高了走,对体能的要求也就越高。不过嘛,”男人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现在军部对战机进行改良,制造出了零式战机,还有好几种新型号战机。据说,已经投入生产制造。这些战机,都不会再像我的这种,必须漏个脑袋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全都得自己忍着了。” 王良明静静听男人用洋溢着热情的口吻和语调,娓娓道来这些关于飞机的种种知识,仿佛飞行就是武藤全部的生命一般。 不自觉间,他脑海里又回想起,自己与男人初次邂逅的场面,在这里,在这架贸然闯入自己生活的战机上。他发现,若抛去什么日军的身份,以及种种民族和政治的问题,穿着飞行军服的男人,乍一看上去,若说是英武,可能也……并不是特别过分。 哎!自己又在想些什么?!王良明暗暗责怪着自己。不过隐约间,他感到武藤炽热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自己。为了缓解尴尬的情绪,王良明只好匆忙问了一句:“话说,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想要参军,来到中国来的啊?” “为了梦想。”武藤干脆利落地答道,并没有丝毫含糊。至于王良明听后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亦基本在男人的预料之中。他笑了笑,进一步解释道:“那时的想法嘛,挺单纯的。跟现在肯定是…大相径庭,嗯,用你们这边的话来讲。” “所以……”王良明仍旧没完全从方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并且,男人找的这么个理由,在他眼里,已牵强到不能更牵强。他问:“你的梦想……就是……打仗?” “啊,看来,你是不大了解,我们那边对于这场战争的说法了。” 武藤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从裤兜里头又摸出了一根烟,再把打火机递给王良明,让他给自己点上。男人抽了一口后,继续回答:“唔,你们这里把我们来这边叫做侵略,这个我也理解。不过,你好像也知道,我们那边是怎么称呼这场战争的吧?” “大东亚……什么什么的吧。”王良明答道。他依稀记得,武藤先前跟自己多多少少聊过一点这个,所以还是有些印象的。 “嗯对,大东亚战争。”飞行员点点头。他抽着烟,思绪在过去那些不知该被称作疯狂、还是该被称作激昂的回忆,与眼下安宁平凡的生活间来回游走着。 静默了一会儿后,男人接着说:“天皇陛下那时和我们讲的是……嗯,东亚各国的人民受西方列强的压迫许久,需要被解放出来。而我们皇军出征的使命,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所以,在五年之前,所有军人,尤其是年轻人,对这个其实还蛮热情的。” “所以……在你们眼里,跑到我们国家来打仗,其实是为我们好?”王良明问道。 武藤笑了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讲:“军部的家伙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过去那时候,我认识的很多战友们,包括后来好几位长官,差不多都多少持有这样的信念。” “那你呢?” 听到他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漏掉了自己,王良明便继续问:“你也是为了要来……解放中国人民?” “哈哈,我嘛,其实没那么…崇高啦。”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坚毅的脸庞上,透出了几分罕见的青涩,一反常态。 望着那多云的晴空,武藤继续敞开着心扉:“我是感觉……自己与生俱来就该做个飞行员吧。我加入陆军航空编队,一开始,仅仅是因为喜欢蓝天,想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看看。所以当时就主动参军了,为了圆自己一个梦。” “不过到后来,也就是,呃,我到满洲国开拓团后,被选拔入军队,开始训练的那会儿,其实还有一个小的愿望,就是……“ 话说了一半,武藤顿了一顿,轻声叹了口气,话语间夹带了哀伤,却也有释然的成分:“当时还是很希望……希望有一天,说不定能开着飞机,就能去到一个地方,把我mama找回来……” 天空中,聚积在一起的云朵随风轻轻摇曳,层层水汽间,不再那般耀眼的太阳若隐若现。王良明感到心里有点闷,却也不知该如何接男人的话茬。他愣了半晌后,只得默默劝慰他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太难过了。人还是要向前看……” 该死!这话讲得…… 人家回忆起伤心事…自己居然在劝人家尽量把事……给忘了?? 王良明懊恼地狠狠抓扯起自己的头发,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样才能打个圆场,挽回自己的错误。不过男人却笑了,将垫在王良明后脑勺下的胳膊就势一收,便把他的脑袋揽了过来,让他的侧脸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你说的是对的,都过去了,得好好继续生活才行。所以啊,”武藤望向躺在自己身侧的王良明,颇有些深情地讲:“可能也是因为,母亲和父亲想让我好好生活,才会让我的飞机掉到这里来,又遇见你的吧。” “所以呢,一切还真的都是,缘分。”男人边说,边又拍了拍他的肩,揽着他的胳膊也收得更紧了些。 这听上去略显暧昧的话语,自然使王良明心里多添了几分别扭与尴尬,搞得他只觉自己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很懊恼,好不容易放松了对手枪的惧怕,这会儿却又被日本兵搞得完全没了头绪。 可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王良明暗暗寻思着,同时撇了撇嘴,看了眼一旁满脸堆着笑的男人,在他袒露着的胸膛上轻轻杵了下,问道: “说起来,你到了我们这个地方,就你一个日本人,孤零零地在这儿。你一点都不害怕、不紧张吗?连个家乡人都没有。” “谁说我孤零零一个人了啊?不是还有你吗?哈哈。”武藤回答了他:“有你在我这儿,我就都安心了。” “可我毕竟是中国人,不是你们日本人自己人啊。”王良明又问道。 “这个很重要吗?”飞行员耸了耸肩,抓起王良明的一只胳膊,紧贴着自己虬结的手臂,说:“你看,如果抛开什么国家,什么立场,把我们的身份证明都给扔了。就光看这两条胳膊,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不都是一种肤色,是东亚人。” “还是不一样的。”王良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哦?什么不一样?”武藤问他。 “你……胳膊比我粗,比我黑。”半晌过后,王良明来了这么一句。可刚讲完,他就有些后悔了,生怕这番话又会挑逗起男人某些莫名顽劣的品质。 而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听完这话,武藤直接咧嘴乐了:“哈哈,倒是这么回事。不仅是比你胳膊粗,手也比你能干。” 说着,男人便用粗壮的手指头撑开了王良明的五指,让自己长满了老茧的手掌和他的掌心贴在一起。这把王良明搞得一头雾水,只能愣愣地干呆着,任由比自己大出一圈手掌往自己手上不断磨蹭。 “而且吧,我的……” 武藤来了兴致,本还打算更近一步逗逗他。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暂且不提。于是,男人嘿嘿笑了一声,挠了挠脑袋,对他说:“如果要去讨论,我们的内阁有什么地方值得肯定的,恐怕也就是这个八纮一宇,东亚一家的理念了。” “可是,你们有过,去践行这样的理念吗?”王良明有点嘲讽地反问道。 “这是另一回事了嘛,”武藤拍着他的肩,叹了口气:“我现在和你谈的,是理念本身,而不是掺杂了其它因素之后的模样,以及它被放到现实中,是以怎样的一种状态呈现的。” 王良明点了点头,对男人的结论倒是十分认同。他在想,不说日本,单单就看中国,自从自己出生以来,到抗战全面开始之前,各类大大小小的战争就没停息过。 尤其是在前几年,军阀割据的时期,还有蒋委员长统领的南京政府在败退重庆之前。每一次搞事,所有的起事者,几乎都清一色打着‘救亡图存’‘大一统’等等五花八门又大义凛然的旗号。 只不过,‘救亡’了有将近十来年,国家不仅依旧是那个糟心的烂样子,还敞开大门,迎来了日本侵略军。 政治这种东西,真的就是…… 他正沉思着,一旁的武藤却又感叹起来:“不过,现在仔细一想,那时候我主动加入陆航编队,来到这边,可能还真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呢。” “哦?为什么这么讲?”王良明问他。 “因为据说,国内的征兵令已经越来越紧了。”男人怅然地回答道:“自从去年,军部直接向美国开战以后,有一多半的中国战场兵力,全被抽调到了太平洋和本土离岛,进行防卫与进攻。那么,这边的兵源就要有新的补充。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全部都要应征入伍,开赴前线。” “我也是很幸运,能够有机会,得以全身而退。”武藤笑了笑,说道。男人吞吐着一圈圈白色烟雾,微微闭上眼睛,用很憧憬的口吻跟他讲:“好好规划规划,啊。咱们以后呢,得把日子过得……嗯,热热闹闹的。” “现在这种日子,能过得去就不错了,还热闹。”王良明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也就这会儿功夫,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面一闪而过,便问武藤:“你是就打算在这儿生活,以后也在这地方…成家立业了呗?” “肯定是先在这儿过了。”男人开心地答道:“等战争彻底结束了,我先带你去青森看看我的祖母。到时候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也可以就都搬到这地方来。至于成家立业嘛,” 讲到这里,男人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良明一眼,又闭上眼重新躺好,说:“不急,以后慢慢来。” “像你这样的,以前,一定有不少女孩子追求过你吧?”王良明顺口问了句。不过刚问完,他就感觉心里有点异样,也搞不懂这是为何。 听见他这话,男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略显出了几分难为情。过了一会儿后,武藤尴尬地讪笑了两声,讲:“那时候整个社会…所有人不都是这样的嘛。而且你也都讲了,过去的事情,没必要老是纠结来纠结去的。” “哼,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也不关我的事。”王良明赌气说完后,便也不再吱声,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背对着飞行员。 他当然懂,男人过去怎么样,的确和自己关系不大。可是,他却又无比沮丧地发觉,自己似乎很在意这些,以至于心绪都跟着莫名有些乱,被无法付诸言语的情绪霸占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啊?王良明百思不得其解。胡思乱想中的他,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武藤,正炯炯有神地望向自己,嘴角亦上扬得很高。 一阵阵微风轻轻拂过面颊,让王良明感到,自己很着迷于这样惬意的午后。那种一望无际的朗朗晴空,太阳定会毒辣得让人难以忍耐。而换成阴沉沉的漫天乌云,又总给人一种烦闷的压抑感。倒是这种,不算晴,也不算阴的多云天,阳光是有的,又被那层层云雾打磨得柔和了许多,确实再好不过。 王良明心想,在两个‘极端’之间,这样一个‘折中’,给自己带来的体验,真可谓是赏心悦目。 不过这种惬意与悠闲,却经常伴随着nongnong倦意。没过多久,王良明就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些困,之后,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而等他休息了很久,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强健的胸膛。王良明感觉,武藤长满胡茬的下巴在自己脑袋上不停地磨蹭,搞得他很痒。他刚想张嘴要男人停下,别老这么弄,飞行员却突然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