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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头上。他此时再想起肩负天下苍生重任却十年几无差池的父皇,心中便生出体恤与浩瀚的崇敬。 一农夫牵着老牛从前边走来,见县令在此,便亲善地弯了弯腰示礼。苏安平点头让开道路,颇有感慨道:“政之通行,多借水之通航,依民利民,运河乃兴。殿下当年此举,造福多少百姓。” 楚邹默默收在眼底,放目远眺:“纵横江河,贯通上下炎黄,政通八方,民丰物阜,国库方得以充盈,民与国原是相辅相成者。本宫并未做什么,这些多是冯琛与诸位大人的功劳。” 皇太子眉敛英气,少年持重,步步谨慎,看在苏安平眼中,确是个可倚重的良主。苏安平扯唇轻笑:“殿下何以自谦,有您这番见解,是我等百官之福气。”几名官员听了亦交口称赞。 都水清吏司郎中秦修明踩着颗石头,就势弯腰捻了掊黄土,停在指间默了默,忽接茬道:“此地土质呈现中等膨胀潜势,固防怕多有隐患。据微臣半生所得,认为朝廷应加强巩固两岸河坝,以防受漕运水势经年冲刷,或他年雨水过盛而徒生决堤之害。” 本在畅谈生机,他一席话真是扫兴。 这秦修明乃是今次随行官员中位分最低的,听说还是戚世忠的人,当年得过戚世忠的抬举,才得以入工部水利司得尽其能。 工部侍郎葛远暗瞪了他一眼,猜这不识趣的半老儿必是受了冷落想出出风头,便笑笑道:“这运河支道不过三年前才竣工,全程耗费了数百万巨资,岂是跑几趟船、下几场雨便轻易崩得了的?秦大人此番话说得轻巧,莫非是质疑我们冯大人中饱私囊,用几堆黄土蒙混过关么? 官大一筹压死人,秦修明精通水利,但口舌却不善变,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便有些噎住。再想想眼下北方谡真族日益嚣悍,皇上多次有意发兵,一发兵便得耗用国库,只怕短时间内也腾不出这笔银子,而堤坝隐患也多属自己臆测,便喃喃道:“冯大人处事谨慎,下官绝不敢妄自菲薄,方才不过随口一提,众位大人勿往心里去便是。” 说着赧然地拱了拱手,自默默随在后头不吭声。 “轰隆——”正说着话,天空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闷雷声伴随乌云翻滚,顷刻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几个人忙不迭地往堤坝下跑,看到前方僻静处有一宅子,院门轻轻掩着,便踅至瓦檐下躲避。 那雨势渐大,扑簌簌地打落到楚邹的袍摆上,楚邹兀自微抿着薄唇,只是挺着少年修颀的身躯装若不知。自撷芳殿四岁起蒙教习,十年来朝夕相处,方卜廉自是深谙他旧疾的,便推开虚掩的门,对里头喊:“叨扰,借主人家院子一躲。” 县令苏安平未来得及阻止,他几个已鱼贯而入了。 江南边的院子与北边不同,院子里有四方天井,黑瓦下滴水潺潺。从院门往里,走过几块磨得发光的青石板便是厅堂。这会儿下雨,光影有些阴凉,厅堂里无人,崴脚长凳上横着几条长长的竹篾柄子,上面是翠绿偏黄的桑叶,一丛丛胖白的小蚕攀爬其中,放眼过去叫楚邹有些反胃。 但为了不使身体着凉受风,还是硬着头皮走至厅槛前站定。 那蚕蠕动,分明没有声音,怎生他却听见咔咔嚓嚓的食桑声。他眼睛看也不想多看,正欲微微闭目,那影壁下却忽然走出来一个姑娘,清悄悄的,穿一袭莲色的布衣搭着烟紫的襦裙与长裤。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绾着双平髻,左右各饰两朵樱粉布花,手上兜着个篮子,正把桑叶撒向竹柄。 他原本因着宫中的晦暗旖旎而讨厌红男绿女,怎生此刻眼前这道乡野素净却叫他走心?那身段儿始才有些朦胧,连他从前讨厌的在她身上也变得不讨厌,虽然几乎平坦,却自然而然地叫人舒适。喂得静悄悄,那原本叫人反胃的蚕虫蠕动着,在她的眼中却好似宝贝爱宠,她轻轻勾着唇角,眼帘专注低垂。楚邹看得有些错神,竟忘了把目光收回来。 “四少爷……”方卜廉微微咳了一声。 唔。楚邹这才尴尬地反应过来,但好在其余官员都在忙着拍打身上雨水,并未有谁人注意。 他便不好再看,只问道:“苏县令方才好像有话要说?” 苏长平看了眼屋里的丫头,都进来了还说甚么。便道:“也没什么,避避雨就走了,不打扰。” 却好像是说给那女孩儿听的。 “来,给你吃吧,别抢。”那姑娘听到了也似未曾听到,只是低头忙碌着,偶尔轻轻地对蚕虫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却甚为好听,吴侬软语,丝丝入耳。 楚邹不自觉又是一瞥,这一瞥,便看到她了秀丽的眉眼和倔强的唇。一阵凉风吹来,他收回眼神,打了个哈嚏。 小榛子担心主子犯旧疾,便问女孩道:“这位小主人可否给碗水喝,我家主子身体不胜风寒。” 楚邹随声望进那光影里,不自禁有些默默地等待,这样的感觉竟是他长大后,在紫禁城里从不曾对哪个宫女有过。尽管她们时不时的一见到他便面红耳赤。 但那女孩儿清素的脸庞映在朦胧中,却并不抬头答应。 苏长平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碧伢,给这位少爷盛碗水来。” 小碧伢,楚邹心弦触动,便将她名字悄默地记在了心里。 第80章 捌拾狗尾巴草1(修) 那女孩儿似若不曾听见,忽而抬头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就在檐下的那口缸子里,要喝自己舀了去喝。” 小榛子一看,竟是屋檐下用来接雨水的破缸子,里外长满了青苔,缸口还裂了一角。太监们虽在宫里头当奴才,到底伺候主子的物事所需皆是精挑细拣,从宫里走到民间,腰杆儿可是直的,不由气道:“这是给人喝的么?我们爷金贵之躯,岂能喝这漏瓦之水?” 她回答:“漏瓦水又怎么了?当官的不为百姓做主鸣冤,百姓自然不乐意伺候,若是口渴了便喝,哪来这许多挑剔。” 她说话是不客气的,鼻子眉毛眼睛亦生得清秀而倔强。好像天生冷冰冰不爱理人,手上动作不停,又揩着桑叶去喂另一块竹柄上的小蚕。 楚邹眼睛错不开,忍不住开口:“姑娘何出此言?我父……我大奕王朝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天子脚下一片清明,你若有冤便诉之于公堂,何来不予鸣冤一说?” 少年十四,生自皇嗣天家,第一次同一个民间少女这般开口,竟有一丝奇怪的悸动,生怕她听去了却得不到她回应。 那醇润京腔中与来俱来的贵气,听在女孩儿耳中是诧然的,她便抬眉凝了楚邹一眼。但见是个比自己略长些年纪的冷俊公子,着一袭绣银藤纹交领青袍,英姿笔挺,气宇高华。她脸上便有些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