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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五角星,外加一张纸条。纸条的一面是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段绣儿,纺织厂宿舍十六房。另一面写着:拜托贺先生,亲手交给她。那上面的字竟然和贺慎平的字有几分像,只是比划生硬,像刚学书法的人照着模板画出来的似的。贺慎平握着那张纸条,想起一个月来老哑巴不但来听他讲课,还常在课后比划半天,只为请教他一个字怎么写。贺慎平记性很好,仔细回想起来,虽然顺序是乱的,但是那些字调整顺序拼在一起正好是纸条上正反面的两行字。一切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天、这场爆炸事故安排好的。贺慎平离开前许久,锅炉房的事故就已经水落石出,可是直到他离开,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老哑巴要把自己和二猴反锁在锅炉房里,为什么他们都被炸死了,但他隐隐觉得,那场爆炸与王彬的离开有某种关系。而看完那封信的贺玉楼和温月安却仿佛窥见了事情的全貌。贺玉楼拿着信,跑到温月安床底下,躺到了深夜也没出来。半夜的时候,温月安在床上喊:“师哥。”贺玉楼说:“你不该拦我。”过了好久,温月安才低声说:“可是贺老师……”贺玉楼打断道:“如果父亲在,也不会坐视不理。”温月安没说话。贺玉楼从床下爬出来,背对温月安道:“温月安,你不像我们贺家的人。”他说完,便走了。温月安在黑夜中默默道:“师哥,我……姓温。”那几天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些天,贺玉楼看见温月安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看一本之前贺玉楼帮忙拿给他的书,看完以后,却怎么都没法把书放回高高的书架上,艰难得差点要从轮椅上翻下来。贺玉楼便走过去,要帮温月安把书放回去。温月安抓着书,不看贺玉楼,也不说话。贺玉楼说:“月安,书给我。”温月安死死抓着书,仍不肯松手,眼眶慢慢红了。贺玉楼放缓了语气,道:“书给我,我来放。”温月安红着眼睛瞪贺玉楼,他眼眶里盈满了泪,却一滴也没有流下来。贺玉楼根本没见温月安这样过,温月安从小就没有太多反应,连逗他多说两句话、逗他笑一笑都要好半天工夫,现在这样,竟然是要哭了。少年的胸腔里突然有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感觉,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想赶紧让眼前这男孩笑起来,永远不要哭泣;又有一丝隐秘的、让贺玉楼自己都感到太坏的念头:想让他真的哭出来,想以后都常常把他弄哭。贺玉楼立马遏制住了那一丝可怕的念头。他凑到温月安脸旁边,笑着说:“给师哥一个效劳的机会好不好?”这一笑,温月安的眼泪却真的掉下来了。贺玉楼赶紧拿手帕给温月安擦眼泪,他下手没轻重,大冬天哭起来皮肤本就不好受,温月安一张生嫩的脸被擦得通红,像要被擦破了似的。而且温月安哭起来悄没声的,也不知道喊疼,贺玉楼更自觉犯了大错,直跟温月安道歉。温月安还是不说话,只瞪着贺玉楼不停掉眼泪。贺玉楼想了半天,变出一颗话梅糖,递到温月安面前。温月安还是小孩,看到糖就忍不住伸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转开视线,带着微弱的哭音说:“我不吃你们家的糖。”贺玉楼剥了糖纸,把糖塞进温月安嘴里,然后趁着温月安吃糖的工夫,拿过温月安的书放到书架上,又蹲下来,看着温月安的眼睛,认真道:“你就是我们家的人。”温月安要说话,贺玉楼抢道:“是我错了,什么像不像的,你就是我们家的。我再不胡说了,你也不准说。”温月安红着眼睛,不答话。贺玉楼想再变一颗话梅糖来哄温月安,他原本是一天给温月安一颗的,此时身上已经没糖了,便想再去拿一颗来。温月安以为贺玉楼不耐烦了要走,于是在他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温月安轻轻捏了捏贺玉楼的手臂,小声说:“师哥别走。”贺玉楼勾起嘴唇,转过头,挑起一边的眉:“嗯?”温月安松开手,贺玉楼的一张笑脸瞬间又凑近了:“啧啧,不哭了?”温月安觉得好像上了当,不肯再理贺玉楼。贺玉楼笑问:“练琴去?”温月安不应。贺玉楼故意道:“今天陪你练四手联弹,去不去?”温月安便显出有点动心的意思。贺玉楼的笑容更大:“今天再比一次?赢了我喊你一声师哥怎么样?”温月安眼睛一亮。贺玉楼坏笑着转身朝钢琴那边走,留给温月安一个背影,和一个带着引诱语气的问句:“去不去,嗯?”温月安马上转着轮椅跟上去。当然,温月安仍是比不过的。他还是要喊贺玉楼师哥,一喊又是几年。终于,温月安也从男孩长成了少年,而温月安回忆录中第一个仔细写下的中秋,乙巳年的中秋也快要到了。那年的暑假,贺玉阁带了女中的同学来家里玩。那女孩叫常良言,干部子弟,梳一头短发,脸盘生得不如贺玉阁好看,但是带着一股豪爽的气质,热烈得像一朵太阳花,心直口快,像武侠绘本里那种敢爱敢恨的英气女子。常良言走进贺家院子的时候,贺玉楼恰好在练琴,那时候贺玉楼的琴技已经极好,许多时候都在自己写曲子,而且会根据自己技巧上的长处写只有自己能弹的曲。常良言听着不同于她以往听过的琴声,好奇地跟着贺玉阁往里走。家里人人都会弹琴,贺玉阁听不出是谁在弹,走到屋门边,看见贺玉楼的背影才说:“我弟,贺玉楼。”她打开鞋柜,“良言你等着,我给你拿拖鞋。”常良言看着贺玉楼的背影,漫应了一声:“哎。”贺玉楼弹完一曲,转过身。常良言正脱完鞋,一双白嫩的脚踩在地板上。阳光从她身后的门外照进来,让贺玉楼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看见她穿着学生装、扎着腰带的周身轮廓与一头染着一点儿阳光金色的利落短发,还有一声爽朗的、带着笑意的:“你好啊,贺玉楼。”那是贺玉楼第一次接触一个青春期的、比他成熟一些的陌生女孩,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用这种方式叫他的名字。他静默了几秒,没有摆出一贯的笑容,反而声音低沉地打了一个略显严肃的招呼,仅仅两个字:“你好。”坐在一边的温月安注意到了贺玉楼的异样。那一刻的他尚无办法贴切地描述贺玉楼的反常代表了什么,但是他已然体会到,贺玉楼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