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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己的可不一样,走到哪都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尽管汪孚林和程乃轩是至交好友,兼同年同乡,兼拐了弯的姻亲,这已经不是秘密,但程乃轩往日大大咧咧,在六科廊却从来不说汪孚林的事,此时此刻听到程乃轩主动提起,便有人起哄似的追问——鉴于这是在六科廊的地盘,谁也不会揪着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吃瘪的那件事不放,但对于汪孚林和张四维长子张泰徵的龃龉却很感兴趣。在几个人的再三询问之下,程乃轩这才勉为其难地开说了。 他这一说,那自然是发扬了从汪孚林那学来的优良传统,跌宕起伏如同说书,将杭州西湖边上楼外楼的那段传奇娓娓道来,随即又把杭州北关打行那些事给改头换面换了个说法——汪孚林成了拯救失足闲散青年的侠义公子,张泰徵成了拾人牙慧还要和人争财路的反面人物。可不论如何,这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细节,就连一贯不怎么喜欢下属在直房这种地方说闲话的石应岳都破天荒没有喝止,甚至还听得连午饭都只是随便拨拉了两口。 只不过,都给事中大人到底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形象,所以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出去看热闹。于是,他就一点都不知道,外间绝不仅仅是只有自己户科的那几个给事中,而是包括了礼科、吏科、刑科等六七个给事中。只不过,大多数人也就是站了站听了一段八卦,没有任何评论就悄悄溜走了。 当程乃轩说的那些话传到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耳中时,从今天得知昨夜内阁发生的事之后,就心情极度糟糕的陈三谟气得几乎想要砸东西。总算他知道这是在六科廊的直房,不是在自己家里,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难以逆转的后果。而且,六科廊和内阁一样,是有中官经常出入的,更不能有半点失态。 可是,一想到张四维一旦倒台,汪孚林便犹如被搬开头顶大山的猴子,必定会越发上蹿下跳,而且借着和张家几位公子的交情,张居正的宠信,十有八九会和他争宠,他就觉得屁股下头火烧火燎,连坐都坐不安稳。 他之前之所以建议张居正对筛选掉一半的试御史,一则是为了科道争锋,自己官位远不及左都御史陈炌,要在张居正面前把人压倒一头,便只能靠建言获得张居正的信赖,那时候并没有考虑和汪孚林直接扛上——说句不好听的,虽说汪孚林这几年声名鹊起,出入张府如入自家,可他自诩为前辈,还没有把人放在眼里。可就是最初的轻视和漠视,让他在前次廷议上尝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 怎么办?这次他要不要试着保一保张四维?而且,张四维昨天才告诉他,已经把那次廷议的记录原本送去给张居正了。哪怕不是为了投桃报李,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坚实的盟友,他也得试一试……最重要的是,他压根不信昨夜那桩发生在内阁的事情,甚至觉得荒谬无比。要知道,张四维就算是和高拱有联系又怎样,就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小火者送了张揭帖后一头撞死了,就把这账算在张四维头上? 冯保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一遇到高拱的事就犹如疯狗似的,哪里还有平素表现出来的儒者风范? 想到这里,陈三谟便突然一推桌案站起身来,猛地下定了决心。 哪怕为了不让汪孚林得逞,他也得尽力去试一试。如若事成,还能够让张四维欠自己一个人情!那几位参加朝议的尚书,作为张居正亲信的他可谓是很熟悉了,这次提前做好准备,他就不信这些人会为了冯保突然发疯而跟着一块疯!要知道,张居正不在,他们这些文官自然得联合一致,扛住冯保! 午后未时文华殿朝议,午膳过后,乾清宫上下也正围着万历皇帝朱翊钧好一阵忙碌。毕竟相对于虚应故事的早朝,这种天子难得见大臣的朝议非常重要,而且,这是皇帝大婚亲政之后第一次召见那么多大臣,总不能让人挑出丝毫错处来。对于这种场合,朱翊钧本人反而不需要有任何意见,甚至连手指都不需要动,就会有人给他备办得妥妥当当。而母亲不再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除去要接受一个在将近一年的礼仪熏陶之下,一举一动都犹如木偶的皇后,他显然觉得大婚之后的日子更为惬意。而且,张鲸和张诚也在背地里悄悄对他说,等过个一两年,还会再选妃嫔,那时候他大可自己点选,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只不过,由得张诚前后张罗的他完全没注意到,一贯最爱在他面前闲晃的张鲸,此时此刻却没在跟前,而是在庑房中伺候着冯保和张宏。 张鲸从早上得到张宏命人捎话,就知道一切谋划都已经暴露,心情当然极度糟糕。他入宫就在张宏名下,从打杂开始,好容易因为小意伺候得了一个内书堂读书的名额,可他实在没有读书的本事,在内书堂从来都是倒数。如若不是张宏看他殷勤,推荐他去了东宫,他也没有今天。然而,他不甘于人下,可一直都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直到此次因缘巧合发现了这么一件事,他才立刻开动脑筋,想到了这一石数鸟之计。 谁能想到,有徐爵遮掩,他不用考虑会被冯保察觉,可偏偏就被张宏发现了,张宏更是釜底抽薪,声称把何心隐给送出了京城! 如果不是此时来不及出宫,张鲸绞尽脑汁也会想个办法,又或者勾结徐爵,一不做二不休,连张宏也一块给坑进去。然而,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张宏之前在第一次得到宫外密报之后做出了最正确果断的选择,通报了冯保,两人连成一线,他就没有办法这么做了。 而且,他向徐爵交了底,徐爵却没有把柄在他的手上,他也没把握让徐爵出面做那么风险绝大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张鲸最终选择的是走一步看一步,从张宏跟在冯保后头进了乾清宫开始,便寸步不离。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从前那样亦步亦趋地伺候张宏了。 可即便如此,每当张宏开口,他就会觉得一颗心狠狠颤动一下,唯恐张宏在冯保面前揭破自己的目的。几次下来,在这已经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他已经是汗湿重衣,甚至感觉到连那贴里都已经浸透了汗水。直到朱翊钧登辇出了乾清宫去往文华殿,冯保紧随其后,他随侍在张宏身侧,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可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就在路上,张宏竟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什么?” 张鲸愣了一愣,随即朝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老祖宗,小的实在是被逼无奈,回头一定详细禀明。” “你和张诚就这么深仇大恨?”张宏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再次问了一句,发现张鲸久久没有回答,他回过头瞅了一眼,果然就只见张鲸牙关紧咬,显然是不想在这里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