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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西天际乌沉沉地阴了过来,倒也真应了方才解签的话。 玉壶蹙眉,“这一季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大佛寺的主寺中乃是和尚僧侣修行之地,一侧的偏寺中才是尼姑庵,惠贵妃带发修行自然也是在偏寺当中。一行人到时,惠贵妃持古青色的大伞,在禅房前等候已久。 傅成璧双手合十,躬身敬礼。 惠贵妃眉宇间俊丽不减,慈和尤盛,待傅成璧最为温柔,得知她今日来访,一早备下清茶斋菜,问着近况,就将她引进禅房当中。禅房中不见香,也不见任何华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味道,案上佛经最多,秋风一拂,掀起浪波似的书角,有一股说不出的宁静。 傅成璧身心愉悦,望着惠贵妃的眼神也多了一份亲切。 谁能想到曾经在战场上杀伐的向挽青,在后宫中逐鹿的惠贵妃,会将自己的后半生消磨在这一隅中。 惠贵妃目光在她肚子上打量,问道:“快要生了罢?” “才六个月大。” 惠贵妃轻笑道:“我没怀过孩子,还不如你知道得多。言恪到我膝下时已经两岁了,过了最难照顾的时候,会跑会跳,除却淘气得教人头疼以外,其实还是挺好带的。” 傅成璧说:“前些日子到宫里看言恪,个子长得好快,就是这段时间总做噩梦,一下瘦了不少。” 惠贵妃抬茶盏的手略微顿了一下,傅成璧尽收眼底,感觉事情落定了七八分。惠贵妃虽然不是李言恪的生母,可却是亲手抚养他长大的,母子情分不比别人差。 惠贵妃说:“孩子转眼就长大了。不知你记不记得,当年你随傅老侯爷一同到京,还与言恪在一起顽儿呢。” 傅成璧却有些疑了,实在记不起还有这回事。惠贵妃不在意她想不想得起,继续说道:“所以言恪待你向来亲近,这段日子也没少烦扰你罢?” 傅成璧说:“言恪很懂事,能自己解决的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只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懂事就意味着妥协退让、委曲求全,这又未必是一种福气了。” 惠贵妃手指抚摸着茶盏杯沿,长久沉思。她虽身在佛寺,可却没少听了风声雨声。 她知道文宣帝龙体欠安,许是大限将近;也知道,前朝后宫中,汹涌着新皇旧帝更替的暗潮。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向家还是李言恪,都需要她回到宫中。 傅成璧今日来访,应当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可她实在倦得很,人就这么一辈子,短短数十载,又有多少年值得消磨在皇宫那样的地方? 这般想着,门吱呀一响,有一道轻柔的声音突兀地横了进来,“落了东西在娘娘这里,可曾见到一件……”进门的向倚竹蓦地注意到傅成璧,怔住了话,半晌才躬了躬身道:“郡主。” 惠贵妃从一旁的椅子上捡起件玉色锦绣斗篷递给向倚竹,说:“让下人来取就好,怎么还亲自折回来了?” “王爷送得,交给旁人不放心。”她笑起来很幸福。 傅成璧起身回礼,这才意会到,在她来之前,是向倚竹在庵中做客。她见向倚竹轻软地接过来斗篷,似乎很是珍视,想起前世向倚竹的确常在换季时披这么一件儿斗篷,看得出她对旧物有长情。 现在李元钧被文宣帝外派出京做事,最着急的应当就是侧妃向倚竹了,她来大佛寺拜访惠贵妃,应当也是为了李元钧,来问个法子。 傅成璧暗下叹了一口气。向倚竹要是当真了解李元钧,就该明白他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行礼间,向倚竹望见她腕子上的珊瑚手钏又怔了一怔。 她忽地想起傅成璧第一次到府上时,李元钧不顾女眷在场,失神地捉住傅成璧的手,抬起腕子看这手钏,轻喃道:“本王记得,这珊瑚手钏是你母亲的旧物。” 能让李元钧入心的事实在不多,向倚竹格外留了神。 之后有一次李元钧醉酒,宿在她的院中,向倚竹小心翼翼地给他褪去外袍。李元钧最不爱别人为他宽衣,就算欢爱时亦如是。向倚竹也是第一次,解衣时,在他的腰带上解下来一枚串白珠的嵌金珊瑚坠子。 看得出这坠子本应是项链,是请工匠稍作调改后做成了腰佩。 大周男子的腰佩分两种,一种是外腰佩,为装点所用,多是能彰显身份地位的玉牌,例如李元钧经常佩戴的兽面玉璜,更多是权力的象征;而另一种则是内腰佩,藏于袍子下,有“内秀”之意,实则是为了养玉,令腰佩一面能触及天地灵气,一面能免受风雨侵蚀。 男子成年加冠时,大户人家的父母会送给他们一块名贵的玉佩,取个吉祥平安的好兆头,系在腰间,这就是内腰佩了。 上好的红珊瑚不多见,向倚竹又是个眼利的,一瞧就知道这腰佩与傅成璧的手钏乃是同一材质的。 当时向倚竹没太在意。 毕竟李元钧宿在她院子里的时候不多,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都嫌不够,她怎舍得再将心思放在其他事上? 但是如今想到近来王府上新得宠的女子,再一仔细打量傅成璧,莫名的意会令她陡然惊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猛泛起来的恶心。 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惠贵妃捕捉到她神色微变,似有异样,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向倚竹忙摇了摇头,匆匆告辞离去。 傅成璧有些莫名其妙,却并未太在意向倚竹,两人今世形如陌路,实在无需多言。她继续与惠贵妃说起李言恪的事,末了,惠贵妃答道:“我自有计较。” 言下之意,就是无需傅成璧劝说了。所谓人事,她只能尽到这一步。 …… 傅成璧要在大佛寺祈福斋戒三日,段崇一人在府上,生出几分独守空闺的寂寞。好在六扇门事务繁忙,他很少有闲暇来去想她。 傅成璧去大佛寺的第二日黄昏,段崇回府,撞见屋中堆满了一箱一箱的锦盒,不大不小,满满十一箱。府外送来的,下人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先按照对方嘱托抬到后院来。 段崇纳罕,打开来看,就见各种小孩儿穿得衣服、长命锁、银镯子、甚至玉腰佩,加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拨浪鼓、九连环、蹴鞠、毽子,诸如此类,种样繁多,应有尽有。 段崇正以为是傅成璧为孩子买得,拿起毽子兴冲冲又好奇地打量。 管家立在一侧,见他望了片刻,大约从前也没玩过,一时有了玩兴,将毽子往空中一抛,右脚一抬,彩羽毽子稳稳地在空中划出弧线,又急速坠落,段崇用膝盖顶了一下,这回没掌控好角度,直接飞出去,歪倒在地上。 段崇下意识叹了口气,似乎对这样的失败不大能容忍。 管家:“……” 眼见段崇手里转着拨浪鼓,眼睛瞟向箱子里的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