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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在意,他一边在衣服上抹着手心一边逗弄小孩化解尴尬:“阔少爷是谁啊?给你吃糖的人么?”许有明怕儿子再口出不敬,急忙代答:“是我们家隔壁的邻居,住在66号,姓宋。我们这个巷子里住的都是穷人,这位宋先生家中可能有些钱财,条件比我们好,这条巷子的小孩儿都喜欢跑去偷看他,讨些好吃的。”江韶年默然点了点头,他对这个什么阔少宋先生倒是不上心的,只是66号他很熟悉,那原先是姑母的院子,想来是被别人买走了。吃过了饭,江韶年就要告辞了,他站在院子里和许太太客气了一番,这时,只听许家儿子在门口笑嘻嘻的喊道:“宋先生,宋先生!还有糖么!”许太太急忙冲出去抱住了儿子,江韶年和许有明在院内听着女人在门外道歉:“宋先生,您刚外出了啊。哎呀,我们家小宝不懂事,瞎要了您的东西,见谅啊。”未听见这位宋先生有回应,许太太抱着儿子回来了,且走且唠叨:“这位宋先生倒是没说什么,顶顶礼貌,我做工的那户人家,哪见过少爷一样的人物对我笑啊。小宝,以后不许要人家的东西,没出息。”江韶年踏出门槛之际,隔壁家的门板刚刚关上,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多看了几眼,这是他和弟弟江韶矽共同度过年少时光的地方,如今,房子是别人的,人也不见了。江家兄弟,一墙之隔,背向而行。秋末冬初,天气渐冷,江韶年攒了一些钱,为自己买了两身儿厚衣服,他平日里脏得不像样子,不是他不愿洗澡,而是他不愿别人看到自己原本的样子,他觉着这身煤渣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店里的裁缝十分嫌弃他,瞧着他肮脏不堪,连尺寸也不想为他量,直接从柜子里找了两身最大号的衣裳便宜卖给了他:“你这么高的个子,足够了。”出了店铺门,他在街边买了一些糖果,许有明的儿子喜欢,许家待他不错,他愿意对他们好。他抱着衣服和糖果袋子敲响了许家的门。许家没有开门,倒是一旁的66号门先开了,江韶年看见从中走出一个身着灰色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楚脸面,想必对方也不愿与旁人多有交涉。他们擦肩而过,江韶年下意识的为对方让了让,那男子微微点了个头,以示道谢。这时,许家的门开了,许家儿子惊喜的叫道:“温四!你来啦!”江韶年再回头时,那男子已经走出了巷口,消失不见了。他想,个头倒是和韶矽差不多。而江韶矽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若有所思,方才见着一个衣着破烂身体散发异味的男人,印象中个子挺高,哥哥的身高跟他也差不多吧。江韶年来的次数多了,巷子里的邻居倒都认识了他,他一进巷口,便有小孩子笑着连名带姓唤他温四。许家儿子许小宝很是顽皮,趁父亲出门买酒,母亲在房里做饭之际,拉着江韶年去翻隔壁66号的墙头。江韶年这样一个高个子,长手长脚,垫三块砖就能站着往里看了,他把许小宝托上了墙头,俩人当真偷窥别人的家。江韶年对姑母的家挺怀念,他也颇想再看一看这个院子,当他看见原本记忆中简陋破败的小院居然变得别致起来,他心中说不出的别扭,似乎年少时的记忆被一层尘土覆盖了。他望了望院内的老树,记得夏天的时候,姑母一家总要在树下面铺一张席子乘凉,他的宝贝弟弟偎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在树枝的缝隙中眼望天空,惬意极了。院内的另一面墙,他再熟悉不过,年少无知,对情.欲的好奇和索求无度,半夜三更翻墙去约会寡妇。为此,他的宝贝弟弟板着一张小脸跟他冷战。他忽然摇头笑了笑,心道,那么小,你这傻瓜就学会吃醋了。那院子里的一点一滴把他的回忆像火车过境一般迅速在大脑里碾压了一遍,他怀念,感慨,而痛苦,他头脑一晕,险些后仰过去,扶墙站定,他从砖块上跳了下来,这时,许小宝噌的一下跳进了他的怀中,而后稳稳落了地,拽着他就跑:“阔少爷刚才在房里看见我了!快跑!要是他见我又翻他家墙头,告诉了我妈,我是要挨打的!”许小宝连推带搡的把江韶年往自家院子里推,哪知隔壁的门已经开了,他在许家门板后静静的听着,那位宋先生声音清澈而淡然温和:“小宝,要吃糖么。”许小宝吓得缩回脑袋,边回应边关上了自家大门:“不吃不吃!我妈说了,不让拿你们家的东西!”江韶年生命中最熟悉的声音,就是来自于他的弟弟,方才那位宋先生简简单单一句话,使他呆立当场,待到他回过神来,猛然拉开大门,门外已经没有人了。他疯疯癫癫的攀上了66号的墙头,只见那扇雕花木门缓缓合严,宋先生暗淡的影子一闪而过。江韶年心跳如鼓,他滑落了下来,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心情许久不能平复,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翌日,江韶年送完了煤,早早守在五月巷的巷口,他昨日特意问过许家人,这位宋先生平日里从不在家吃饭,早中晚三餐下馆子,这会儿上宋先生就要出门吃晚饭了。傍晚的风大,江韶矽裹着风衣,身形有些萧瑟,近来巷子里的孩子常常在喊一个名字,温四。他从没有认真的打量过这个人,只是有时出门会在邻居家院子门口匆匆瞥上一眼,瘦高,结实,头发蓬乱,且肮脏。这就是江韶矽对温四的印象。他对邻居友好,却不刻意结交,保持着距离,谁也不干涉谁的生活,他的生活对邻居来讲是一团谜,反之亦然。抬手招来了一辆黄包车,他习以为常坐了上去,神情淡然的和车夫交谈,对四周的环境熟视无睹。江韶年躲在街口的柱子后面,浑身战栗发抖,他甚至连拳头都握不紧了,他的弟弟,他爱的那个人,还活着。剪去糟乱的头发,理了一个清爽的平头,洗去满身的煤渣,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江韶年把自己打扮得体面整洁,在许家众人的愕然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和举动。翻过五月巷66号的墙头。他走进焕然一新的屋子,房中的家具考究,姑母的屋子大约已经被江韶矽改为书房,里面挂着字画,到处摆放着他称之为破烂,而江韶矽却称之为古玩的玩意儿。是他弟弟的风格。他又推开了他们住过的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