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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帝微微颔首,笑意更深:“阿澈他,当真将你们几个教得很好。” ***** “阿荞,邻水刺客案的事,你知道多少了?” 昭宁帝语气很温和地发问,却将赵荞惊得绷紧了皮:“我没违背圣谕主动打听!都是从各地坊间闲言里零零碎碎琢磨出来的,就知道一点点而已……” “知道你没主动打听,”昭宁帝笑睨她一眼,“否则你那归音堂早被查封了。” 赵荞松了口气,照实回禀:“猜到刺客是怎么携带兵器进了戒备森严的邻水城。还感觉,事情似乎与利州那头的……嘉阳公主,有点关联。” “以往小瞧你了,你那归音堂竟不是胡闹着玩的,”昭宁帝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堂妹,满面欣慰,“那你又为何觉得,事情与嘉阳有关?” “从邻水摆驾回京后,您立刻派我大哥与贺大将军去了利州,”赵荞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睫,“我不确定我想得对不对,我很希望是我想错了。” 她真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永远见不到赵家人同室cao戈的惨事。 昭宁帝轻笑出声:“猜对一半。邻水刺客案是有人做局,故意留下线索将矛头引向嘉阳。若朕真的上当,对嘉阳起了疑心先下手为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应当就是你成王兄。然后是你大哥。” 可惜,那些人并不懂他们这代赵家儿女抱团开创盛世的决心。 ***** 话说到这里,赵荞终于有机会问出困扰了自己两个多月的疑问。 “陛下,邻水刺客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贺渊为什么会伤成那样?金云内卫又为何遭了重创?”她眼中浮起水雾,抿了抿唇忍住颤颤哭腔,“我可以知道吗?” “自然是要让你知道,你要去办的那件差事,与邻水刺客案多多少少有点关联。” 昭宁帝叹气:“对方裹着混乱奔逃的观礼百姓,将皇城司卫戍‘放了风筝’。” 当时五十名刺客突然出现,频繁切换“化整为零’与“零合而一”的攻击队形,在人群中快速迂回变位。 又裹了手无寸铁又惊恐四散的百姓为rou盾,皇城司卫戍既无法摆开阵型,弓箭队也因投鼠忌器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时候,贺渊带领擅长近身搏杀的金云内卫接手,区区五十名刺客,原本应当很好解决。可是—— “那些刺客,服了‘斩魂草’。” 赵荞揉着迷蒙泪眼,眉心深蹙:“那是什么东西?” “用长在雪山深处的几种草提炼,服用后至少六七个时辰无痛觉,只要没缺胳膊少腿没死透,任刀斧加身也面不改色再战,”昭宁帝郁郁稍顿,“利州的金凤雪山就有能炼‘斩魂草’的东西。恭远侯沐家暗部府兵世代镇守金凤雪山边境,他们的敢死前锋迎敌时,就有服食斩魂草的惯例。” 嘉阳公主赵萦从沐家手中接过利州军政大权时,自也同时接过了“斩魂草”的秘密。 这就是对方给昭宁帝下的套。 “当时在场的人都不知世上有这种东西,见他们如此,只当鬼神阴兵,百姓乱成一锅粥。毫无防备之下遭遇这样诡谲的刺客,又要力保百姓不失,”昭宁帝缓缓闭上眼,沉重叹息,“金云内卫只能‘以命换命’。” 金云内卫常规为九人一队,贺渊共带了五队人随驾前往邻水,刺客也在五十人上下,按说人数上是旗鼓相当的。况且内卫最精于近身搏杀,一人拿下三五个刺客都该游刃有余。 就因为斩魂草的缘故,内卫最终战损近乎一比一。 三十五人捐躯,两人致残,五人重伤。 这是内卫建制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伤亡。以身许国,不负君,不负民,英魂昭昭。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武德五年春正式进入内卫,是贺渊一手带出来的,那年冬天在溯回的冬神祭典,也是贺渊带着他们完成了第一次历练。都很年轻,十六七岁,就是你这般年纪。” 从今往后,他们也将永远这么年轻。再也不会长大了。 昭宁帝自己是带过兵的人,非常能理解这件事对贺渊来说是如何挖心掏肺的痛楚。 她似乎感同身受般按住心口,甚至连自称都变了:“我不让人打探此事,就是怕有人在他面前漏了口风;故意让林秋霞放他尽可能长的休沐,也是为了不让他过早接触内卫卷宗。” 赵荞莹莹双目已起了淡淡红雾,她死死咬住手背,泪珠连绵不绝无声滚落。 “阿荞,让着他些,别怨他不记得。若不是忘掉了那些人、那些事,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或许就已经活不下去了,”昭宁帝满眼痛意地望着泪流满面的赵荞,伸手轻抚她的发顶,“他不懦弱。任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的人,都能理解他为什么遗忘……” 因为那道“以命换命”的命令,是贺渊亲口对那些年轻人下达的。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些诡谲可怕的刺客;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以身为盾、血迹斑斑将慌乱失控的百姓护在身后; 虽然他那道当机立断的死令,在那个时刻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可那些年轻人,那些他一手带起来的下属同僚,都死了。 而他,还活着。 第26章 若赵荞当真只是个混迹街头的寻常痞姑娘,以她一惯的性子大可硬气顶嘴:理解归理解, 尊敬归尊敬, 同情归同情。可公私两论, 凭什么就该是我让着他? 但她不是寻常姑娘。她姓赵。 在世人眼中,像她这样的皇亲国戚,出身尊贵又得宽纵, 不必担负寻常人会经历的辛劳、困顿、烦恼、沉重, 再加上她平常又是个不受委屈不吃亏的暴脾气, 自当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活得痛快恣意。 可世间大多事,都是一体两面的。 她虽没有寻常人那些负担,却生而注定会面对许多寻常人不必面对的责任与束缚。 她大哥说的那句“既享了赵姓尊荣,就得承担赵姓的使命”,从来不是冠冕堂皇的大话。 皇帝陛下这句“让着他些”,就是信王府二姑娘必须的担当之一。 一个于国于民有功的幸存英雄, 姓赵的都该让。 良久,赵荞缓缓抬起手背,重重抹去满面泪痕。 “本来也没怨他什么。之前韩太医说不要逼着他去想, 我在他面前就没提从前事了。太医官们还说了些什么?” “太医院推测,因为当初他带着那群年轻人到溯回城完成首次历练,也在那时与你结下不解之缘,他脑中关于你的记忆与那群年轻人很难不相关。所以他的脑子在选择了封起这段记忆保护他时,就连你也一并‘封起来’了,”昭宁帝缓缓道,“据说这种失忆通常不是永久的, 若能容他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