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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放松时刻紧绷的神经,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贪恋地,沉溺在一处温柔乡中。 “你怎么了?” 她声音软绵绵的,化作缕缕温柔,缠绕在他心头。 一向对她缄口,一向不愿把一些沉重的事告知她的他,此刻终于放下了自己那些情愿扛起一切的倔强,侧头枕在她单薄的肩头上,鼻息微哑,说: “一个朋友去世了。” 第57章 薄光(6) 程嘉树是开枪自杀的。 沈知昼得知深感讶异。 照病例报告和当年医生的嘱咐, 以他的身体状况,再熬个两三年没什么问题, 结束卧底行动如果他的精神状态好的话,坚持四五年、五六年也不是不可。 沈知昼回港城后, 就与程嘉树断了联系。 他们身份隐晦, 不便再过多来往,免得暴露彼此。后来他只知康氏团伙彻底被警方一举打灭, 程嘉树就功成返乡了。 可笑的是,他连他的故乡到底在哪都无从得知。 下午, 与他接头的线人对他解释—— 程嘉树潜伏了十几年,一朝功成,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可他日日翘首盼他归来的妻子, 在他回家之前, 就不幸车祸身亡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抛家弃妻,昏天暗日地在外混了十几年,混不下去了才回来。 全世界都在唾沫横飞地指责他,指点他没良心, 无责任,还有脸皮回来,怎么面对家族, 面对亡妻。 他的家乡重视家族宗堂,家里最年长的长辈早对他寒了心,颤巍巍地拿起拐杖, 将他赶了出去,连近身他妻子的遗像都不允许。 小小的龛笼里,黑白照上娴静温善的女人还恍若初见那般,温柔地注视着他,无悲无忧的模样。 她为他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他们无儿无女,丈夫跑了,她无人依傍,受尽了外人冷眼,无人伸出援手助她,生活来源全靠她起早贪黑地做做小摊贩生意堪堪维持。 他听说。 旁人问起她他去哪了,去做什么了,她那柔光满目的眼里便多了坚定,只说她信他没学坏。 她说,他是那么一个傲骨铮铮的男人。 她说,她信他会回家。 可她,终究却没等到他回来。 大概,他是觉得结束了卧底行动,不需要再在黑暗中苦苦匍匐追寻光明,不用日日翘首以盼,可以回家见到爱的人。 而等他回家的人也已萧索离世,他自己大病抱恙,也是个将死之躯了,生活就此全然失去了所有的盼头和意义。 于是,便草草撒手走了。 南城当地有个山庙,据说无比灵验,沈知昼第二天和晚晚起了个大早,去了那边烧香。 一路上山,他把她的手死死地箍在手里。 她感到痛楚想流泪,更多的,那酸楚的感觉却是由于听说了他那位朋友的故事。 这里也不是沈知昼第一次来了。 刚来这边的那几年,康泰亨为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生意兴隆,带领集团内部一干帮众,借着康绥过生日的机会来过这里烧香拜佛。 也不知,心向光明良善的佛,看到他们这群残害人间的毒虫伏在地上低头叩首,会不会在心底冷笑呢。 沈知昼向来是不怎么信这些的。 可他今日屈膝在榻垫上跪立了良久,背影被佛寺的隐隐钟声敲得愈发笔直。 他一抬头,望见神佛低眉温顺的眉眼,眼底就有热意浮动。 晚晚替他去庙里卖香的阿婆那里买了香回来。 他依然在那跪着,双手合十,表情深沉虔挚,笔挺的身影于香烟袅袅中,萧索处益发萧索。 挺拔处,也益发挺拔。 最后他深深伏低叩拜三次,她也跪在了他身侧,跟随他的节律,俯首红尘,低眉叩拜。 直到香快燃到了尽头,他们才起身离开这里。 出庙门时,天罕见地放了晴。 一早来时还阴雨绵绵,无止无休,如今青天烈日,绽开薄雾暝暝,一束辽旷的光就凝在天际尽头,温柔无比。 庙里卖香的阿婆笑着说,南城雨季向来是缠绵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云开放晴,今日这么唐突地乍现天光,真是出奇。 他抬头看天,很久,很久,才牵住她挪步离开。 白昼如炬,他心里却无比晦涩怅惘。 可惜这么美的艳阳天,有人再也看不到了。 第58章 破晓(1) 晚晚离开庙之前, 甩开了他手,借口又跑回去了一趟。 她严令不许他跟来, 甚至三步一回头地叮咛他,仿佛藏着什么小秘密一样。 她乖巧懂事的时候, 让人挑不出毛病。一任性乖张起来, 的确还像是没长大。 他笑吟吟望她,嘴上应着“好”, 却迈开腿,假意跟了几步。 “……”她以为他真的要跟来, 立刻涨红了脸,定在原地,拧着眉,紧张到有些结巴:“你、你别跟来。” 他便站定在了原地。 仰着眸, 微微眯起眼, 凝视着她,唇边染着一点和煦的笑意。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心神安静地对笑过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从激进的流淌状态,变为缓缓的溢散, 软化了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 方才在佛像前低眉叩拜,被阴云密布的天笼得心神落寞的情绪,也如这天光, 一点点地放了晴。 她站在他面前高两阶的青石阶梯上。 阶梯有些陡,她与他上下之时,她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于是他走一会儿,就放缓脚步或者停下来等一等她。 此刻,一束暖阳穿过他们之间,有光河在静静流淌。 她倏忽一抬头,发现她与他,站到了几乎平齐的位置。 他温柔深沉的眉眼,拨开素来的凌厉戾气,正对着她。 她不用再抬头看他,也不用拼了命地,去追逐他的步伐。 他就在她面前。 再也不会离开了。 她终于长大了,他也还在这里。 不是她追赶了上来,而是他一直,就在这里。 他好像从没离开过。 如今还大跨一步,主动地,走到了她面前—— 彼此对视若干秒,他突然一步上前,迈出一条长腿,直接跨过一阶阶梯,踩住树影斑驳的光,和她站在同一级青石阶上。 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以为他是要强硬带她下山。 他又恢复了那般高大的模样,高处她许多许多,使得她的发顶才到他胸口。 他与她站在同一阶逼仄狭窄的阶梯上,一下缩小了彼此的空间。 近在咫尺。 近到,能听清他心跳的频率。 能感受到他呼吸砸下来的温度。 那天他说,总有一天,他会亲自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