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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郗翰之之妻,此时留在此地,只怕要给尚未站稳脚跟的孙宽招来麻烦。 况且,她也记得,如郗翰之所说,蜀地之事,的确会波及宁州,到时孙宽亦要借势取得宁州刺史之位,那时恐无法顾及她。 权衡之下,的确该先随郗翰之回寿春。 …… 接下来三五日里,因天已放晴,阴雨消散,城外僚人们的情况也好了许多,除了先前的伤者外,已无新添的。 山中家园虽毁,城外暂搭的草屋等也可暂住口粮等则由孙宽开仓调拨,兼几位首领带着族中身强力壮,未曾受伤者,回山中寻废墟缝隙中余下的粮食。 局势已然稳定,郗翰之便将刘澍恩等人暂且召回,预备在万寿稍休整一日,便即刻启程归去。 僚人首领们因先前郗翰之出手相助,正对他十分敬服,闻他将去,当日夜里便与孙宽一同设大宴,为之践行的同时,更表谢意。 恰好近来牂柯郡中的兵将与差役都已多日未曾休息,百姓们因感念其救助,自发将家中饮食酒水奉上。 数千将士与差役们便聚集城外营中,卸下近来连日奔波救人的重担,于晴朗夜色下烹羊宰牛,举酒畅饮,直至月上中天。 酒酣时,孙宽避开旁人,举杯至郗翰之身边,拱手道:“那日阿萱生产时,我身为夫君,却未及时赶到,至阿萱母子命悬一线,多亏有使君与夫人在,才救了阿萱……” 他说话时,从来肃穆的面上竟隐隐现出动容之色,眼眶中更是有些湿润。 “使君与夫人与我皆有恩情,日后定报之。” 说罢,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郗翰之望着这个与他岁数相当,出身相仿,已然渐崭露头角的年轻男子,目有感慨之色。 “内史当日为求去崔家女郎,曾放弃了已在会稽郡中累计两年有余的声望与势力,更受崔家数度为难,可犹豫后悔过?” 孙宽已然饮得有些醉了,闻言轻笑了声,眼中露出几分感慨与庆幸。 他摇头,抬眸望着高悬的明月,低声道:“我这辈子,起于寒微,这条命亦是阿萱给的,此生能娶到她,已是万幸,又如何敢后悔?” 他毫不掩饰内心所想,道:“我与使君不同,虽少年时也曾有过一展宏图的大志,然早已因后来的苦痛与悲惨,放下了家国天下,而今所愿,不过是携家眷一同安居一方罢了。” 说着,他望向郗翰之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崇敬与笃定:“料想如今的朝中,大多朝臣与我所想,并无二致,便是天子与太后,也是如此。 “多年前士族狼狈南下时,人人都怀着有朝一日收复故土,重返中原的壮志,然而四十年了,未尝有一人曾实现这样的宏愿,而从前被胡虏驱赶凌|虐的苦痛,仿佛也随着岁月远去而渐渐减轻,士族们的意志,早已被江东的安逸与繁华消磨殆尽,如今再提北伐,也难再激起士族们的斗志。他们生恐一旦兴兵,眼前拥有的一切也会岌岌可危,更怕一旦成功,再度北上时,从前掌握的权柄与财富,将重交别人手中。” 朝中欲偏安一方,不敢兴兵者众,却无一人敢如孙宽一般,如此坦然直言,毫不避讳。 郗翰之虽从来唾弃那些好无骨气的士族,面对孙宽的坦荡,却生出几分钦佩。 人各有志,本不必强求,这个道理,他自幼时便明白,如孙宽这般,既无此宏愿,便不挡旁人道,更不打压陷害异己,只在官位上恪尽职守,亦是种难得的胸怀,无可厚非。 只是,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那些搜刮百姓膏腴,却昏聩无用,忘却根本,甚至暗中阻挠有志之士者,他实不能容忍。 尤其眼下,晋室君臣间,早已忘了过去的耻辱。 他饮下杯中酒,道:“不错,可他们都忘了,北方的土地,本是属于汉人的,那里尚有无数同胞仍受胡人欺压,每年历经千难万险南下的流民数以万计。他们更忘了,北方的胡人占了中原,也不会觉满足,若不厉兵秣马,明日晋人便要亡国。” 孙宽闻言,笑中更多了几分敬重:“手握权势富贵,还能体恤北方流民,还能忧心国祚者,少之又少。私以为,这便是当年的崔大司马,为人追捧也罢,为人嫉妒也罢,皆是因此。崔公生来便居高位,却时时舍己忘我,未尝有一日忘却受苦的百姓。 “观其他士族,便是看来颇具野心的袁朔,也不过是要鲸吞江东罢了。若有朝一日他要北伐,那也不过是为了借此扬威,好让他篡权夺位更顺理成章罢了。唯使君,是当真承崔公之志的。 “我自认无这等宏图与韬略,唯愿使君日后得偿所愿。日后若我力所能及处,定会襄助,绝不推辞。” 说罢,又是仰头饮下一杯。 他为人素寡言,鲜少这般吐露心声,今日只因感念郗翰之之恩情,又多饮了些酒,方说了些肺腑之言。 郗翰之闻言,却是怔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孙宽早已被其他将领又拉去饮酒,他仍坐在远处,仰目望着天边明月。 从前他年少时,只仰慕崔大司马的高洁与胸怀,直至后来知晓其为太后所害,方恍悟,这世上,越是不染尘埃的高尚之人,越是要承受旁人暗中的嫉恨与诋毁,而崔大司马从来都奋不顾身,愿做那个孤勇之人。 他既要承崔大司马之志向,便也要义无反顾做个孤勇之人。 只是他忘了,与他一同立在风口浪尖的,还有阿绮。 她与旁人是全然不同的。 她虽身在士族,在太后那般歹毒人物身边长大,却从来纯粹如初,始终秉承着其父的教导与意志。不论是他梦里那个温柔顺从的她,还是如今这个冷淡疏离的她,她一心支持他北伐的心,始终如出一辙。 她善待仆从,体恤百姓,深明大义,分明是与大司马一样无私纯粹的孤勇之人。 她本该是这世上最懂他所求的人,又如何会因一点私情,而做出背叛他的事呢? 那时的他,有多么糊涂,才会因旁人暗中的挑拨,便不再信任她,满以为将她留在姑孰,即便她孤身一人,也可重回建康士族间,靠着太后与天子的庇护,富贵度日。 可叹她,早已因为嫁了他这个寒门武将,成了士族们眼中的异类,成了太后与天子眼中再无用处,可随意摆弄的棋子。 皎洁月色下,他目光恍惚,心口闷痛,只觉亏欠万分。 周遭篝火冉冉,一片欢欣,却似都渐渐离他远去。 他自座上陡然起身,穿过嘈杂人群,独自上马,往城中行去。 …… 内史府中,阿绮方自崔萱处看过孩子,因崔萱仍未出月,明日不能相送,二人遂又在房中话别一阵,直至月上中天时,方起身回屋。 寝房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