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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世家的女子,若无父兄着意的关爱,大抵都只能做稳固家族地位的一枚棋子。 阿绮望着谢夫人满是迫切的面容,缓缓抽回手,摇头道:“堂嫂,此事恕阿绮不能相帮。” “正是因我与阿秭情谊深厚,才不愿看着她再嫁一个如王内史一般的郎君。” 谢夫人面色一僵,已隐隐有不悦,然念着此来的目的,仍忍着不满,道:“阿绮,你堂兄可是阿萱亲生的兄长,如何会害她?你放心,这一回,嫂嫂定嘱咐他,要给阿萱在士族中寻个妥帖可靠的人家,不教她受半点苦。” 阿绮不为所动,坚定道:“堂嫂,这世上,当再没有比孙参军待阿秭更好的人了,即便是您与堂兄。” 谢夫人见她如此,到底压抑不住怒火,深深吸气,起身愤然道:“阿绮,嫂嫂难得亲自来求你,你何至于如此不留情面?” 阿绮面上笑意不减,出口的话却丝毫不退让:“事关阿秭终身,恕阿绮不能如此。” 谢夫人见她斩钉截铁的模样,心知再无回旋余地,一时气得失了分寸,霍然起身,立在屋中,怒指她冷笑道:“好啊,阿绮,你一人嫁了个寒门竖子,侮辱了我崔家的门庭,如今要拖着阿萱也与你一道吗?当年叔父于朝中沉浮十余载,方令我崔氏有如今之地位,你难道要望着他一手创下的家业,毁于一旦吗?” 提起父亲,阿绮方才的笑容也陡然消失。 她搁下手中茶杯,敛袖冷道:“堂嫂此言,似有不妥。崔氏之门庭,非朝夕之间,便能如今日一般,也非一日之间,便会毁于一旦。我父亲生前,最是不喜以门第论高低者,他也曾说过,所谓名士风流,无关出身,只在乎坦荡风度间。若我崔家子弟皆能如父亲与伯父当年一般,则崔氏兴盛百年,绝非难事。反之,若目光短浅,只思以联姻巩固地位,则崔氏之衰,不远矣。” 如此直言不讳,已近乎直指崔淮昏聩,以亲meimei的终身换取眼前的利益。 谢夫人已是气得目眦欲裂,伸手指着她好半晌,方喘着粗气道:“你——你这不肖女,合该嫁给郗翰之那等腌臜之人!” 阿绮已失了与之辩驳的性质,只静静起身,冲谢夫人微微躬身道:“阿绮此处,大约已配不上崔家的门第了,堂嫂请回吧。” 谢夫人气急败坏,只觉不甘心,连素日维持的世家风度也抛去大半,咬牙切齿道:“我瞧你,当真是入了寒门,连敬重亲长也忘了,竟连我这嫂嫂,也敢这般驱赶!” 屋中仆从等皆面面相觑,想不到有一日,素来以世家高门自诩的谢夫人,也会变得如市井妇人一般蛮不讲理。 阿绮心中一阵厌烦与无力,正欲起身再言,屋门处却忽传来一道森冷低沉的嗓音:“我郗家寒门,容不下夫人,若不想我亲自相送,夫人这便请回吧。” 屋中人皆循声望去,只见洞开的屋门处,郗翰之逆光而立,已不知在外听了多久。 他面色沉静,腰配长刀,一双寒意迫人的眼眸,正不善地盯着谢夫人,一眨不眨。 ☆、妄念 谢夫人长居建康,素来与喜文厌武的士族妇人在一处,哪里见识过郗翰之这般的气势? 待她双目一瞥见他腰侧长刀,无需出鞘,便已吓得噤声,涨红着一张脸,好半晌,恨恨甩袖离去,踏出屋前,仍不忘怒瞪一眼这夫妻二人。 屋中一时寂静。 二人隔着数丈距离静静对视,仿佛正估测着对方的心思。 许久,阿绮轻叹一声,移开视线,重新举杯饮茶,示意翠微等退下。 观眼前情景,郗翰之显然已将她与堂嫂方才的话听入耳中,此刻怕是不会轻易容她搪塞过去。 果然,郗翰之蹙眉凝视她许久,缓缓跨入门中,立在榻前,挡住一束日光,在她身上投下浓重阴影,道:“你方才与你堂嫂所言,可是真话?” 他嗓音压抑而紧绷,蕴含着无限期待与紧张,仿佛只她一言,便可令他尝尽上天与入地的差别滋味。 阿绮面无表情,沉默半晌,终是闭目,轻道一声:“是。” 话音方落,郗翰之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握紧,沉沉黑眸间,似拨云见日一般,陡然迸出奇异光彩。 “阿绮啊。” 他只觉数日来心底的压抑一扫而空,紧接着,便涌出无限的庆幸与柔情蜜意,克制不住地俯身,跪至她身边榻上,一手抚上她面颊,揉弄半晌,将guntang的唇瓣贴上她额间光滑肌肤,嘶哑着嗓音,半是责备,半是心软道:“为何那日要欺骗于我?往后再不可如此任性。” 他以为,这妇人前两日那般冷淡,不惜与他恶语相向,不过是身为矜贵的世家女,不愿放下面子罢了。 到底是崔大司马的独女,哪里会如旁人一般浅薄无知? 只是她忒倔强了些,那日在菱洲岛,他那般好言相劝,仍不肯服软。若非今日教他听见了这番真心话,只怕真要误会她目光短浅,以出身论人品。 他在乡野军中惯了,周遭之人多直来直往,虽自渐身居高位后,也对朝中众臣们打交道时的虚实曲折拿捏得当,可到底从心底里鄙弃这般作风。 这妇人若总这般性子,着实需改一改。 不过眼下,他端详着眼前娇柔妩媚的女子,正心神荡漾,无暇旁顾,更不忍多家责备,只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吻她额面,揉她衣衫。 掌中这张白皙动人的面孔,渐与梦境中的生动柔顺重合在一处,令他生出几分美梦成真的错觉,醺醺然间,心底既甜蜜,又酸涩。 然这一阵飘然熨帖的错觉,不过一瞬,便被她那张无情的檀口中幽幽吐出的话语击碎。 “我并非任性,那日在菱洲岛之言,也并非全是欺骗。至少,我欲与郎君和离一事,并无虚假。” “和离”二字,仿佛一道利刃刺入,教郗翰之心口毫无由来的剧痛。 这一阵熟悉的痛意,与前两回一样,带着些许悔恨与不甘,令他既恼且疑。 他浑身僵硬,缓缓退开些,惊愕不已地望着她,目光一寸一寸自她眉眼间拂过,仿佛要窥探进她心底去。 “究竟是为何?” “你既与其他士族不同,并无门第偏见,何以这般待我?” 阿绮望着他痛苦而疑惑的模样,听着他脱口而出的疑问,容色微微波动。 原以为自浮屠中一跃而下,便能了却尘事,却不想,一下回到一切还未发生之时。 她也多想问一问当年那个身在姑孰,前一夜还与她温存半晌,第二日便决意将表妹纳入门,随后更将她独自抛下的薄情郎君,到底为何。 她总是不信,难道他真的会因她两年未有所出,便那般狠心,连一句解释也不屑留下,便毫无征兆地果断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