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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之女便不得入宫作后。为后,生出的血脉不仅是司马氏的后代,亦是曹氏的后代。而吾家便极有可能,通过外戚之身,重揽大权,颠覆了他司马家的皇位。” “王导...呵呵,‘王与马,共天下。’除了王家,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司马氏的帝位,因为一旦司马氏被废,王家今日的一切便都会付诸东流。为了家族利益,他在此事上必会反对。” “而那庾亮...”曹统将琴弦再拨,却是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庾亮虽没有王家的扶立之功,可他自己便是外戚上位,尝过了掌权滋味儿,他又如何肯把这滔天的权柄白白让给别人?!所以,吾想,他定是早早便在庾家的宗族中,为那小皇帝准备好了皇后人选。” 桓崇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曹统的话,来得也太过直白了些! 见他沉默不语,曹统又道,“桓郎君,我说得对否?” 桓崇顿了一顿,道,“我...委实不知其中的这些门道...” 眼前这年轻人,仿如老僧入定。曹统怒气涌上心头,反是“哈哈”大笑出声,“桓崇,你好,你好得很!” 口中大笑,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笑过数声,他忽然面露悲色,声音愈发顿挫,“此事...实也不能去怪别人,要怪,便只能怪我有眼无珠!” “那日元会,你的头脑的确极快,陛下一语,确是无心,你却能就此利用王导和庾亮的心理,将众人都骗了过去。” 话越说,曹统的眉眼越沉,声音也越低,“可是,你却瞒不过吾去!” 桓崇猛地抬起了眼睛。 ... ... “云娘~”无忧在屋中已经接连绕了好几个圈了,她脚步一转,一咬牙掀开帘子,正正撞上了前去给曹统送茶的云娘。 “哎呀,县主,你可吓了我一跳!”云娘吃了一惊,险险端住了茶盘。 无忧冲她俏皮一笑,大眼睛无辜地眨吧眨吧,鼻子再夸张地嗅嗅,“云娘,这茶的味道好香啊,这是你给阿父烹得吗?” 一看县主那欲盖弥彰的模样,云娘便猜知了她的小心思,“县主,现在郎君正同那桓郎君谈话,这壶茶,便是用那桓郎君送来的茶叶烹得。” “喔——”无忧拖个长音,忽地又嘻嘻一笑,“云娘,要不,我和你一道送茶去,好不好?”她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迭声道,“我乖乖地,等你过去的时候,就在外头听着,绝对不进去,也绝对不和他打照面。等一会儿阿母若问我在哪儿,你帮我遮掩一二,好不好?好不好嘛?!” 自家的小县主活泼又可爱,尤其撒起娇来的那股劲儿,连天上神佛都抗拒不了。 云娘拿她全无办法,她犹疑了一瞬,只好道,“好吧...不过,只能听一会儿,若是被公主发现了,我可帮不了你!” 云娘首肯,无忧连忙点头。 她自动自发地做出极为乖巧的样子,连脚步声都放得轻轻的,便跟在云娘的身后,去了曹统的书房。 ... ... 桓崇回盯了曹统一会儿,唇角微翘,道,“曹公说笑,我一个落魄兵卒,哪里有什么瞒不瞒的?” “其实...若真有瞒,那便是从那年的重九会开始,我便将曹女郎放在了心中。”桓崇微顿了顿,语气格外真挚,“我自知家世不显,配不上曹公之女,这些年间,便只好努力积累功勋,只求有朝一日,可够资格,能向曹公求娶。” “可谁想到,陛下那日的允诺,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我...虽非挟恩图报之人,可在第一时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底的渴望,将求娶一事,脱口而出...” 帘外的无忧偷瞧了下他那挺直的背影,再对上云娘望来的诧异目光,她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片绯色。 桓崇容貌不凡,他以十分的热切之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仅没有将未来的岳父打动,反还收获了一枚大大的白眼。 却听曹统冷笑一声,“桓崇,吾说过,今日邀你来,不是看你做戏的!” 见他还是一副惶恐懵懂之态,曹统将琴声转为金羽之调。只听“铮铮”两声琴鸣,他又道,“你若不说,那便只好由吾来说了。” “桓家从光武帝之后,便是经学大家,族中世代,人才辈出,世为帝师,荣耀门庭。”曹统略微停顿了一下,“此等盛况,由汉至魏,延续百年。” “可有晋以来,桓家却忽然消失了。这件事,身为桓家后裔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听曹彤提及门第隐秘,桓崇再是强压着勃发的情绪,他的脸色,还是在转瞬之间变得难看至极。 曹统盯着他,却仍不解气,他语气淡淡,“这奥秘,自然就在当年的高平陵之变了。” 高平陵之变,乃晋室发迹的隐私,是司马氏一族意欲掩盖的血腥篡位史的开篇。 此话一出,桓崇搁在大腿上的两只手,立刻死死地握成了两颗拳头。 “吾曹氏亦是不幸,从文帝到明帝,历代均有大略,却个个天寿不足,全部都是盛年夭亡...”曹统叹了口气,道,“明帝病危之际,让大将军曹爽与太尉司马懿两人共同辅政。可那司马懿老jian巨猾,历经我曹氏三代帝王,他本是文官,又兼带兵,在明帝病危前,便与朝中众人,军队守官预有勾结。” “明帝薨,只留下年仅八岁的齐王登基。主弱则臣强,司马懿与曹爽的斗争也渐趋白热化。终于,在大将军曹爽陪陛下谒陵之时,司马氏发动政变,控制京城,并以‘谋反’之名,将曹爽一党的数十位臣子,全部夷平三族。” 桓崇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粗气,道,“不...别说了...” 曹统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弦上的金戈之声稍停,两声低响后,却又转成了凄凉的楚商调,“司马懿老jian巨猾,深谙诡计,为人暴虐,残酷无情,他的政敌一旦被杀,下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夷三族...甚至连他人已出嫁作妇的女儿都不放过...” “可司马氏又深黯史家之笔无情,在记书时最擅遮掩,故而才过了短短数十年,众人的记忆便都模糊不清了...” “甚至,当今晋廷的许多臣子,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说着,曹统眼神幽深,缓缓道,“譬如,很多人知道高平陵之变,殊不知,时年的桓家当家、与曹爽关系密切的大司农——桓范,亦是为司马氏所诛的政敌之列。” ... ... 无忧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事情的背后竟是这样。 原来当年,桓家是为了曹家,才被司马家诛灭... 桓崇对此事,是如此地讳莫如深。原是因为,他与当今的天子门户,中间隔了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