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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片刻沉默,赵峻瞧见他神情里的坚决,终是没再多说,退后两步让开。 盛煜遂取了先前探到的凉城舆图,招呼卢珣兄弟俩过来,商议可能混入凉城的法子。旁边赵峻沉默站着,目光在两副舆图间逡巡,拧眉思索,好半天后忽然开口道:“救人脱险并非易事,无论如何都会打草惊蛇,既然定要赴险,不如咱们干票大的!” 这话一出口,对面几人齐刷刷看过来。 赵峻摸了摸耳朵,“说出来是有些狂妄。但凉城是章孝温的老巢,统领若想潜入其中救出少夫人,定得到章孝温眼皮子底下行事。若真能做到,何不再费些力气,顺便取了那老贼的狗命?擒贼擒王,章孝温若倒了,敌军的根基就得塌掉大半。咱们就算冒险拼命,也值得!” 盛煜沉默着瞥了眼卢璘。 他不是没想过这法子。 但真想刺杀章孝温又谈何容易?城池府邸皆守卫森严,周遭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便连玄镜司也须忌惮三分。就像章氏欲对永穆帝动手,若非永穆帝有意放任,让逆贼顺利走到麟德殿,在章氏混进宫门之前,怕是早就被禁军和玄镜司给除了。 易地而处,亦同此理。 虽说行刺并非绝无可能,但那无异于单枪匹马深入敌腹,于万军之中斩将夺帅,与永穆帝先前议定的稳妥之策相悖。是以这念头冒出来后,盛煜很快就压了下去,只考虑如何营救魏鸾。但内心里,对这种出奇制胜、速战速决的招数,多少时有些动摇的。 男人神情冷肃,手指轻轻扣着舆图。 好半晌,他才抬眉,“若想动章孝温,还须有一人随我们同去。” “谁?”赵峻看出转机,目光一亮。 盛煜的手指落向近处的一座城池,道:“魏知非。” …… “魏知非早已叛变,成了朝廷的走狗,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你何必再顾念从前那点交情!仗打到这份上,他带着郑王步步紧逼,盛煜那狗贼又不安分,四处刺探设伏,总得设法牵制。往后少在我跟前提从前的事,他是敌将,不是你表弟!” 凉城的都督府,章孝温面笼愠怒,怒瞪着儿子。 章维被斥,垂首没再多言。 章孝温不满地瞪了眼儿子,又看向门外,“她们还没到?” “将军刚才回来时,属下就派人去了,很快就会带过来,将军稍安勿躁。”门外值守的小将听见熟悉的争执,头都没敢抬——自打两军交锋,魏知非投入郑王麾下,凭着知己知彼的优势夺了数座城池后,章孝温每日便能把他咒骂八百遍,章维偶尔劝解,也会连带受斥。 而此刻,屋里的父子俩果然陷入沉默。 好在院外很快传来了动静,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里,章念桐的身影率先踏入院门。 自去岁章太后薨逝,至今将近一年,新安长公主将她关在长春观里,肆意欺压折辱,到如今怒气尽数发泄出去,便如丢弃丧家之犬般,将她扔回到章家手里。而章念桐苦熬了整年,早已是形销骨立,脸颊身上多有伤痕,半点都不见昔日尊荣的太子妃模样。 便是气度举止,也不复往日的城府与从容。 她快步进屋,瞧见熟悉的面孔,眼泪便滚滚流了出来。昔日荣华皆成云烟,镇国公阖府俱亡,她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种种悲酸涌上心头,她竭力克制着行礼道:“念桐拜见叔父……”话未说完,喉头已是哽咽,险些放声大哭。 章孝温不惯应付这种场面,朝章维递个眼色。 章维遂上前将堂姐扶起,请她入座。 而后,父子俩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魏鸾身上。 许久没回京城,昔日袅娜娇丽的少女已成了曲园的少夫人,稚气天真褪尽,倒添了从容镇定的气度。她身上穿得颇为寒碜,被装在货箱里颠簸了一路,那身衣裳也没洗,瞧着脏兮兮的。唯有那张脸仍明艳姣美,即使脸色憔悴,眼波顾盼间亦有过人的风姿。 尴尬的照面,她屈膝为礼,低声道:“舅舅、表哥。” 章孝温从鼻孔里冷哼。 旁边章维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他对魏家的感情极为复杂。血脉牵系的亲戚情分自不必说,他跟魏知非年纪相若,幼时一道读书习艺,纵马弯弓,少年从军后,也是一道从最底下的兵士做起,无论是做斥候刺探消息,还是在先锋营里冲杀迎敌,都配合得极为默契,甚至比亲兄弟还牢靠。 章太后薨逝后,魏知非还数次暗中递信于他,劝他认清大势,切勿以卵击石。 奈何这事由不得章维做主。 他并非章孝温的长子,在父亲跟前说话的分量也有限,试着劝说了几次,皆被父兄劈头盖脸斥责了一通,说章氏已无路可走,唯有拼死一搏。章维也明白,这些年章氏仗着军权和后宫肆无忌惮,几乎成划地而治之势,早就成了永穆帝眼中最锋锐的刺。 即使章家归降,也不过是步镇国公后尘。 外戚做到这份上,往前尚有活路可觅,往后却是粉身碎骨的深渊,没半分退路。 他不可能背弃家族,更没有力挽狂澜扭转局面的本事,唯有与父兄同行。 而对魏知非,于公,两人身处势不两立的敌军阵营,到最后拔剑相向亦在所难免,但于私,两人却有深厚的生死之交,更欣赏彼此的才能。以至于此刻瞧见魏鸾,章维最先想到的也不是她曲园少夫人的身份,而是魏知非的meimei,他的表妹。 但相隔千里,她怎会出现在此处? 章维不由看向父亲,欲问缘故。 而章孝温的目光则仍落在魏鸾身上,迅速打量过后,瞥见儿子疑惑的神情,随口道:“昨日我说周月柔送了份厚礼,便是说她。盛煜跟魏知非咄咄逼人,却不想后院失了火,有这么个人质在手,倒是天赐良机。” 周月柔是新安长公主的闺名。 章维不知她怎会来这手,却听出了言下之意,愕然道:“父亲打算拿她要挟盛煜?” “有何不可?”章孝温横眉。 章维看了眼魏鸾,“沙场争杀都是男人的事,成王败寇全凭真本事,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卷进来,拿去要挟未必,说出去怕是不妥。” “并无不妥!” 微哑的声音,并非出自章孝温,而是从门口传来。 章氏父子愕然抬头,魏鸾亦脊背微僵,下意识回头望过去。 一道极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是废太子周令渊。 …… 比起章氏父子和军中众将的征杀筹谋,周令渊在这场战事里,除了充当章孝温扯出的大旗外,并无旁的事情可做——幼时名儒教导,年长后参议朝政,他所学的多是如何治理朝堂,跟群臣打交道,却从未碰过兵法。 既无韬略可调兵遣将,又没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