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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坐起来按住右肩,活动了下手臂,浑身都疼——受伤不至于,疲倦带来的后遗症也够喝一壶的。苏晏晃荡脑袋,试图把这些负面情绪都清理。他掀开床帐,正要起身时,稍一抬眼,看见圆桌前坐了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苏晏眯起眼,看清人后情不自禁地放松,叹息一般道:“阿琛?”萧启琛略一颔首,解释道:“你在绒娘墓前突然晕倒了,葬礼未完,我便和天慧将你送回来——左右我不是绒娘的亲人——然后你睡到现在……是太累了吗?”苏晏捂住太阳xue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下误会大了,果然萧启琛接着以莫名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对绒娘感情不深。”苏晏回答不了,只得摇摇头。他们二人自苏晏回来后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仿佛原本挡在两人之间的什么物事不复存在,但它预留的天堑仍旧横亘其间,异曲同工地阻止他们进行一次深刻的交心。苏晏见自己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袍,索性往萧启琛旁边坐下,倒了杯茶沉默地喝。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二人,外面的人声十分遥远。秋日的阳光到了午后慢慢地明媚,此时透过窗花在萧启琛身上照出木雕窗的精致轮廓,苏晏望见他的侧脸,眼睫低垂,若有所思。好似他离开了一年半,终于能够认真地看他的变化。萧启琛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脱离了苏晏印象中那个两颊带些婴儿肥的形象,如今轮廓分明,带着些和十九岁不符的憔悴与懒散,眼底两团青黑——没休息好。苏晏看着他不语,在满室舒缓的安静中有那么一瞬间很悲凉地觉得,他和萧启琛都在长大,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种情绪让苏晏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他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那些年难以名状的纠结在静默时突然死灰复燃——“我和启琛不像好友那般无话不谈了,其余的更加无能为力。”萧启琛日后要朝太极殿最中间那把椅子走,江山才是他想要的东西。纵然苏晏承诺过一切,可到时候萧启琛站在权力顶峰,难道还会稀罕吗?在雁门关杀敌卫国时常常出生入死,苏晏从来不觉得危险,反倒痛快极了。他十几年的压抑只有在那片疆场上才能释放,甫一回到金陵,他便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鹰关进精致牢笼,被迫收敛所有的锋芒。而他曾经悄悄话一般给萧启琛透露过的未成熟的野心,好像也会因此搁浅。然后他们将会心照不宣地选择远离对方,最终退回和旁人没什么分别的位置。这逐渐远去不同于阴阳相隔的突兀,它如溪水涓流潺潺而下,但从不回头。比生离死别更残忍。他的表情变化多端,萧启琛虽没有直视,但余光瞥见,不禁问道:“想什么呢?”“在想……”苏晏斟酌用词,“你很少给我写信,也不怎么爱说自己的事。去年来雁门关那次,问你金陵怎么了你也不说——是不是不相信我了?”萧启琛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严肃的事,何况语气还认真极了,立刻急匆匆地反驳:“怎么会!”苏晏道:“那为何我同绒娘成亲后,你总是想方设法地躲我?”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接着窗外一只鸟发出欢快的叫声。苏晏凝视萧启琛,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萧启琛的表情从懵懂到惊讶、犹豫、无可奈何统统转过一遭,最后停在了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温和微笑。萧启琛道:“我没有躲,是你太忙了。家里有人念着,便不好时时刻刻都和你黏在一起了——阿晏,我们这样才正常。”他故意把“正常”二字咬得很重,好让自己听清楚,不要为了苏晏那语焉不详的几个字动摇。萧启琛在朝堂上练就了一张心中波澜壮阔表面也风平浪静的厚脸皮,他心里因为说出的字眼刺痛,但绝不会让苏晏看见。“正常?”苏晏重复道,而后竟嘲讽地笑了,一边嘴角上翘,眉间却有小小的沟壑让他的表情矛盾极了。萧启琛面不改色地点头。苏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怒。被李续当众揍了几拳他忍着,跟个陀螺似的到处转着赔礼道歉时他也没发作,哪怕更久之前,突厥用尽下作方法故意激怒他,苏晏都硬是逼自己不要理他们。当下他那套心平气和的口诀再也不管用了,苏晏倏地站起来。“是不是此后形同陌路才算‘正常’?这么多年了萧启琛……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好啊,你说‘正常’是么?那从此你任何事都不必告诉我,而我的事也不劳殿下关心了!”他极少叫萧启琛“殿下”,每次不是有意调侃便是在佯装赌气,只有今回他彻底恼怒,每说一个“正常”都更重地咬牙切齿,手间捏紧了桌沿,骨节发白。萧启琛突然鼻酸,他眼中霎时涌上一层水光,脱口而出:“你嚷什么?”他这么委屈,好似对着苏晏说那些诛心话的不是他本人一样。苏晏其余的宣泄全都在看见萧启琛快哭了的表情后堵在自己喉咙,他重又坐下,不耐烦地拿手指敲击桌面,最后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这到底算什么呢?苏晏看向他,轻声道:“那你到底要如何呢?你为君我为臣不是最妥当的吗?你又不肯。若把我当朋友,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萧启琛揉了揉眼睛,盯着自己手上一片湿润,不吭声。苏晏几乎拿出了人生前二十年的全部耐心:“阿琛,这一年多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没那么聪明,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想要的就告诉我——是不是金陵有人欺负你?朝堂上的吗?”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萧启琛一定是受了委屈,循循善诱了半晌,萧启琛终是别扭地开口,问了个同苏晏关心的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绒娘临终前……”苏晏见他肯说话,立时便开心了些,连忙配合道:“怎么?”“你半夜起来看的什么画?”萧启琛问,眨了眨眼。苏晏差一点就以为萧启琛刚才又故意装委屈来让自己降低戒心,如果敌军有他一半的能屈能伸那仗早就不用打了。他心里波涛汹涌地转了一圈,又默默地咀嚼萧启琛说的话,突然疑惑道:“谁跟你说的我半夜看画?”萧启琛无辜道:“绒娘,她说你老是吵醒她。”苏晏:“也就两三次!”萧启琛偏头:“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晏自觉失言,忙不迭地捂住嘴。然而为时已晚,萧启琛抿嘴看着他笑,眼角那一点分不清是他本来的泪痣,还是又落了水。苏晏放弃一般站起来:“好吧,我确实夜里睡不着。我不习惯和别人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