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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雄浑的撞钟声响起,惊起檐上一群鸟雀。 “酉时到了,他会来接我,你和闻大人快走吧。”姜令仪轻轻将明琬推开,整理好神色道,“今日见你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可明琬不放心。 “姜jiejie……” “你快走,不必担心我。” 明琬真想带姜令仪走,可是她不能,面对只手遮天的皇权贵胄,她们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听话,琬琬,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姜令仪挤出一个笑来。李绪从不会伤害她,只是对除她之外的所有人狠。 明琬前脚刚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绪后脚便入了佛殿,一袭暗紫色华服,鎏金冠,手中的乌金骨扇摇曳生风。 他示意身后的影卫止步,上挑的细长眼睛扫了一眼空荡的殿中,视线落在独自跪坐在团蒲上的姜令仪身上,而后弯起眼睛,施施然撩袍坐在她身侧,温声道:“小姜所求何事,不妨直接说与本王听,本王可比上头这座冷冰冰的佛像有用多了。” 从前姜令仪不知道,为何李绪总是不论寒冬酷暑,手中总握着一柄黑金二色的骨扇,直到很久以后,她亲眼见李绪用这把扇子割破了一个人的喉咙,方知每一片扇骨下都藏了一把锋利的薄刃,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外表温润良善,内里狠毒无双。 姜令仪一见这柄扇子就打怵,只好闭上眼,细声道:“我所求别无其他,只愿心中在意之人能平安顺遂,他日我入阿鼻地狱,能偿还今生所犯之罪。” “那小姜心中在意之人,可有本王?” “……” 见姜令仪久久不答,李绪不顾身在佛门净地,侧首在她嘴角轻轻一吻,如愿以偿地看到姜令仪眼睫飞速颤动起来。他扬起嘴角,依旧风华绝代地摇着手中骨扇,低低笑道:“小姜不会入地狱的,小姜会永远陪在本王身边,看着本王如何将天下江山踩在脚下。” 姜令仪眼尾微红,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殿下在佛前说这些,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小姜,你还是太善良了,若有天谴,为何当初逼死我母妃、又屡次害我险些丧命之人,至今还坐在高高在上的金銮宝殿中?”李绪毫无忌惮地直视悲悯众生的佛像,合拢骨扇笑吟吟道,“求佛问道,那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安慰罢了,而对于强者而言,他们自己便是神。” 回府的路上,明琬想了许多。她记得自己十三岁时同姜令仪开玩笑,彼此约定要一起考上女侍医,宫中奉职,流芳医典,将来年岁到了便辞官归隐,再一同开个药堂悬壶济世。 那时,她们都不曾考虑过会让另外一个男人闯入自己的生活,对于宫中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很多相似的、富丽堂皇的大房子上,而权势之下的黑暗,不是一个医女能想象的。 年少时的一场美梦,已被现实搅弄得七零八落。听闻姜令仪与李绪之间长达六年的纠葛,方知幸福皆是对比出来的。 万幸,闻致不是李绪。 “在想什么?”微微摇晃的马车内,闻致的声音显得低沉有力,问她,“心情不好?” 明琬回神,摇了摇头道:“你说,极善和极恶的两个人,真的能走到一起吗?” 闻致素来凉薄,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一个明琬真正走入他心中,对旁人的恩怨生死并不在意。只是明琬此问,多少触及了他心中隐秘,想了想方答道:“若抛却人伦纲常不谈,这世间感情但凡只要两人矢志不渝,便是极恶也能在一起。若是一人努力,另一人无动于衷,纵是极善也难修正果。” 李绪和姜令仪如此,他与明琬亦是如此。 明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心中一软,唤道:“闻予之,手拿过来。” 这是明琬第一次唤闻致的字,他不禁怔神,依言将右手摊开朝上,递到明琬面前。 明琬握住了闻致的手,细嫩的指尖从他指缝中插-入,与他五指紧扣。 闻致眉间的霜雪消融,垂下眼,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让她枕在自己肩头,有种残缺终于拼凑完整的释然。 他们虽已和好,但毕竟不再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做事少了热血冲动,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安然。可只要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年少时情动的记忆便争先恐后复苏,化作热度沿着指尖蔓延全身。 “闻致?” “嗯。” “你的字,为何是‘予之’?” 闻致沉吟了片刻,才低低道:“每当我想要将你关起来狠狠折磨时,想想这两个字和过往,便能冷静。” 明琬心中动容,良久轻叹一声道:“我一直以为,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就会是我的死期。” 毕竟以闻致的性格,怎能容许一个冲喜的女人“利用”完他后就甩手离去?离别前,还将话说得那般难听。 “一开始,的确是想抓回你狠狠惩罚。”闻致低低开口。明知是意料之中,但明琬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抽痛。 “后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看着你遗留下来的药瓶和腿疾疗法,隐约明白了些许内情,猜测你离去除了是想独自平复心伤外,更多的是想以自己为饵,激我站起来。”闻致顿了顿,似乎不太愿提及过往,一笔带过道,“因为那时,我已放弃自己的腿了。” 明琬下沉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跳动起来。她眨了眨眼,轻声道:“原来你都知道。不过当时除了这些原因,还有我爹……” “嘘,不必说,都过去了。”闻致轻声打断她。 …… 闻致不知又去忙什么去了,晚膳之后才迟迟归来。 明琬刚和丁管事商议好青杏和小花的婚事,便一个人坐在房中研究长安市坊的简陋舆图。 闻致披着一身夜色进门,先是摘了官帽搁在案几上,而后扫了眼明琬手中的舆图,挪过凳子坐在她身侧道:“为何要看这个?” 明琬指了舆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几处给闻致看,道:“我想了许久,待青杏出嫁后,我便选处合适的地方开个药堂,再请些识医断药之人协助青杏管理。我呢除了应付那些多病的夫人小姐,再收几个徒儿,毕竟多几个医者便能多救许多人,比我一个人瞎忙活更有价值。” 若是以前,闻致多半会冷声告诉她:“你就呆在府中,哪儿也别去。” 但今日他只是看了眼圈出的几处地点,皱眉道:“开明街太远,安兴巷又过于僻静,泰安楼旁虽临街,但过于喧闹,兴化街往来人烟稀少,不够安全。” 他一番点评,倒是没有什么地方能用了。 明琬弯着眼睛道:“那还是回太医署吧,那里不静不闹还安全。” 闻致面色一僵,直到看到她眼中浅浅的笑意,才知道她并非翻旧账而是在开玩笑,便放松了语气道:“你可知敢打趣我的人,会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