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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两个人在,一百禁军也都令行禁止,不敢违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心里就没有不满的情绪。贺融哦了一声,慢条斯理:“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贺统领了?”贺湛提高声音:“三哥!”贺融心里已经笑了,面上却还是绷着脸:“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明明不顾性命危险来陪我,我却还没给你个好脸?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希不希望你来,这一趟有多危险,我比你清楚,你明明有一条青云坦途走,非要跟着我去蹚刀山火海。你有你为我考虑的心意,难不成我就愿意看着你身陷险境?”贺湛一颗心先是冰冷,而后又慢慢烫热起来。“三哥,不管生与死,陪你走这一遭,又有什么可惜的?在禁军固然安稳荣耀,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甘愿待在那里消磨斗志?你看宋蕴那样的纨绔,都有建功立业的雄心,要不是家里不让他来,他现在已经在这里了。难道我比他还不如?”贺融叹了口气,摩挲他的头顶:“你这个傻子!”贺湛笑了起来,前些日子积攒起来的怨气,悉数化为烟云:“一个瘸子,一个傻子,岂不正好是兄弟?”贺融悠悠道:“胆子不小,连我都敢调侃了。”他拿过布巾要擦干腿脚,贺湛对刚才发脾气有点不好意思,忙献殷勤:“我来我来!”被贺融敲了一记额头:“去将人都叫到院子里,我有话说。”贺湛讶异:“所有人?”贺融:“所有人。”自打上路,贺融从来没有当众或私下跟这一百卫士说过话,有事都是通过贺湛或陈谦传达,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想法,觉得这上官太懦弱无能,顶着个皇孙的名头,连句话都不敢说。这样的人,怎么去出使西突厥,去跟蛮横无礼的突厥人打交道?众人刚吃了饭,一天疲乏下来,个个昏昏欲睡,巴不得赶紧上床,结果统领一个号令,又都叫到院子里,众人嘀咕不已。一百来人,加上薛潭等人,驿站的院子被塞得水泄不通,贺融还让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如此一来,他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就可以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诸位刚吃完饭,想必更想睡上一觉,可惜还得硬着头皮听我啰嗦,我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绵绵软软的开场白,带了些自我调侃,令人好笑之余,也觉得这位上官真是不怎么样。谁知贺融话锋一转:“但这些话,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若接下来,因为没听清楚,而坏了我的规矩,就休怪我不客气,陛下赐的这把宝剑,也正好派上用场。”他将长剑往身旁一摆,轻飘飘道:“我只希望它重见天日饮血开锋的第一个人,不在你们之中。”寒意自众人心底油然而生,哪怕方才真在打瞌睡的人,此时瞌睡虫也早就吓得不翼而飞。贺融望着底下精神为之一振的众人,满意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出使西突厥,与其订立盟约,达成协议,我也知道你们当中许多人,是良家子弟出身,与勋贵世家不同,因为毫无根基,在军中郁郁不得志,所以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攒个功劳,回来就可以升任百夫长,甚至统领。但我要告诉你们,这一趟差使,绝对没有你们想的这样简单,但回报,有可能比你们想象得更大!”“东突厥和萧豫,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与西突厥盟好,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阻扰,这是我为什么舍近求远的原因,但本朝自立国以来,除了战争,就没有与西突厥人打过交道,摩利可汗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到底能否完成任务,甚至平安归来,老实说,我心里也没有底。”众人心头一沉,薛潭暗暗嘀咕,心说哪有这样对下属训话的,都把自己的想法漏出来了,只会令人意志更加消沉吧。贺融没有理会旁人所想,径自沉声道:“但我要告诉你们,此行的意义是什么。朝廷现在,面临东西两突厥,以及反贼萧豫的威胁,但实际上还不止如此,在南面,原本已经率众归顺了朝廷的南夷,因其首领去世,族内也正有分裂的趋势,继任者未必会像从前一样听朝廷调令,而萧豫也迎娶了伏念可汗的meimei,与东突厥结为盟友。朝廷不是打不起仗,是不想打劳民伤财的仗。若是我们能与西突厥结盟,东突厥和萧豫投鼠忌器,生怕腹背受敌,就不敢妄动,边境起码能得五年的安宁,这与我们给朝廷打一场大胜仗又有何异?”他的语调逐渐激昂:“这就是为何陛下、朝廷,要派我们出使西突厥的原因!不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更不是让我们去送死,而是我们的的确确,将起到重要的作用!你们那些同僚,有的沉溺温柔乡,贪生怕死,不敢加入,有的瞧不上这份差使,觉得毫无意义,他们可以瞧不起我们,但我们不能瞧不起自己!”此时在所有人眼里,贺融已经不是那个毫无经验,有些绵软柔弱,甚至身体还有缺陷的上官,他目光锐利,语气沉稳,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振奋人心,令人无法不随之慷慨,无法不受其鼓舞。“打了胜仗回去,你们能得到什么?因功封侯,赏赐金银田地,你们的同袍在京城禁军日复一日cao练,十数年也许才能升迁,可你们只需要完成这一趟差事,就能做到他们也许要数十年才能做到的事情!”贺融的视线落在人群当中,忽然叫出一个名字:“葛涛。”那名叫葛涛的卫士一愣,举起手:“卑职在。”贺融冷声:“反应迟缓,拖沓无力,这就是羽林卫出来的精锐?我看你是在北衙混不下去,被排挤过来的吧?”葛涛涨红了脸,立定身躯,大声道:“卑职在!”贺融:“听说你父亲早逝,你是你母亲辛辛苦苦做针线,供养长大的?”葛涛:“是!”贺融:“听说你幼时家境贫寒,你母亲去娘家求助,却被你的舅舅和舅妈赶了出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你母亲没有放弃你们兄妹改嫁,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葛涛被挑破家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咬着腮帮子:“……是!”贺融:“你以为被挑选进入北衙,就能光宗耀祖,让你母亲面上有光,让家里从此过上好日子,谁知北衙里勋贵子弟不少,也是个论资排辈之地,根本轮不到你出头,所以你主动请缨,选择跟随我去西突厥,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也觉得怎么都比待在禁军好,起码用不着再看那些世家子的嘴脸。”葛涛没有想到他字字句句,都说到自己心坎上,先是有种被当众撕破脸皮的愤怒,而后这种怒意慢慢消沉下去,最后悉数化作悲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