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热肠的义气(2800+)
古道热肠的义气(2800 )
除了乐高积木,沈焰还带走了很多东西 姜鲤爬梯子送上来的人偶娃娃、她小时候的一寸照、除夕夜包在饺子里的硬币、穿过的睡裙,还有没来得及拆封的生日礼物。 他用防水袋一一封起来,装进背包里,为防溺水时脱落,还用结实的绑带在腰间固定了几圈。 离开公寓之后,他打车去了好几个地方,走马灯一样回溯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 在医院的那棵大树下,他们第一次接吻,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苦涩的泪水、颤抖的嘴唇,记得呼吸交错时,那令人汗毛耸立却又不得不咬牙承受的痛苦与欢欣。 在水上乐园,他耍了点儿小花招,骗她像无尾熊一样缠在他身上,两个人泡在深水中,肌肤相贴,亲密无间。他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哪怕是假的,也甘之如饴。 图书馆是学校之外,承载了最多回忆的地方,他给她讲题,和她交流喜欢的,共度漫长又短暂的时光。他有些后悔在她第一次做出肢体接触的试探时,反应那么激烈,如果他再正常一点,再果断一点,克服本能抗拒,做出积极回应,后来的欺骗与伤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惜,他太迟钝,动作太慢。 最后,沈焰来到与姜鲤一起露营过的海边。 还不认识姜鲤的时候,他选定的自杀地点是学校附近那片海域,如今却改变想法。 这里更为原生态,也更野蛮,沙砾粗糙,海水浑浊,风声呼啸而过,在耳朵里留下聒噪的余音。 不干净,不舒服,死得也不体面。好处是罕有人至,尸体不容易被发现。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少年走到一人高的礁石后面,想起那个温存了整整一夜的美好夜晚,淡漠的表情中流露出怀念与眷恋。 他魔怔了似的,伸出双手,摆出拥抱的姿势,清俊的脸庞侧向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挺拔如山峦的鼻峰埋进虚空中,像是埋进女孩子温软滑腻的颈间。 他想她想得快要发疯,想抱她,想亲她,想违背本性粗暴地占有她,想把她融入骨血,嵌合成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为了防止自己将这些变态的念头一一变成现实,他在门上加了好几把锁,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偶尔的清醒时刻,便用极薄极利的刀片在身上切出无数道小血口,靠连绵不绝的疼痛保持理智。 他像见不得光的游魂一样,跟踪了姜鲤许多天,自杀的决心越来越坚定。 她并未因分手而消沉难过,而是像没事人一样生活着。很多人喜欢她,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朋友争相关心她,她学习更加努力,周身的光芒更加耀眼。 他的离开,就好像天边一片薄云被风吹走,脚下一朵野花黯然凋谢,她最多皱一皱眉头,往前走的脚步却不会放慢一秒。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坚强。 他生长在没有爱的环境中,习惯了无边的黑暗与彻骨的寒冷,而她像一束温柔又明亮的光,照亮了他的生命。 不知道光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在阴暗潮湿的地下,麻木又乏味地活着,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感觉到光的明媚,适应了光的炽热,重新回到黑暗中,就变得难以忍受。 她失去他,还有很多。 他失去她,失去一切。 她是演的,可他是真的。 他本来对世间毫无留恋、对生死也无所谓,却因她生出凡人的贪嗔爱欲、喜怒哀乐,在体验过极致的美好之后,又亲眼看着幻象破碎,感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痛苦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击垮。 好在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潮水开始上涨,激烈的波涛在灰褐色的岩石上拍出白色泡沫。 沈焰摸了摸小腹,那里烙着她鲜红似血的名字,带给他最后一点儿力量。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走进冰冷的海水中。 纯黑色的汽车撕开夜色,在宽广的道路上疾驰。 姜鲤和郑莉并肩坐在车后排,空气中充斥着尴尬与紧张。 姜鲤的思绪被沈焰的失踪搅得一团乱,没心情演什么尊重长辈的戏码,偶尔和开车的沈韵清交谈几句,报出一个又一个地点。 学校附近的海滩、图书馆后面的湖泊、一起散过步的公园连不欢而散的情侣酒店都跑了一趟,她们却一无所获。 郑莉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 小鲤,你再想想他还能去哪儿?沈韵清也没了主意,只能好声好气地和姜鲤交谈,我觉得肯定是和你有关的地方,再想想。 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干涉你们,让他在国内上大学,也比不声不响地死在哪儿好郑莉悔不当初,将儿子轻生的原因归咎在自己棒打鸳鸯的行为上。 阿姨,是我们两个的性格不合适,和您没有关系。姜鲤不好说阿言从中作梗的事,又有些记仇,不肯让女人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软中带硬地堵回去,再说,他也不一定是因为我才想不开,说不定是遇到了别的事。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多思多疑、主动说分手的沈焰居然会自杀?还是为了她而自杀? 怎么可能呢? 她哪有那么重要? 沈韵清暗暗埋怨嫂子不会说话,又恼亲哥在一旁装死,只能担起调和关系的责任:小鲤说得对,我们也不清楚情况,还是找到人再说。小鲤明天今天就要高考了吧?这个节骨眼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这样,万一你高考没发挥好,姑姑做主,送你和小焰一起出国怎么样? 谢谢姑姑,不过我不想出国。姜鲤扭头看向窗外,心里五味杂陈,嘴巴却比什么都硬,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有过感情,于情于理,我不能不管他。但是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找到人之后,希望你们看好他,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 沈韵清有些惊异地从后视镜看了姜鲤一眼。 这姑娘答应帮忙,不是对沈焰余情未了,而是抱着一腔古道热肠的义气,既不希望对方出事,又坚持好合好散的原则,不打算再回头。 郑莉终于看明白姜鲤的态度,兼之觉得找到儿子的希望渺茫,又愧又悔,放声大哭起来。 都是我和他爸爸不好我们总在忙工作,对他的关心不够明知道他精神状态不稳定,还自以为是地安排他出国到底是自己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rou,再忽视,再独断,到了这种生死未卜的紧要关头,也流露出几分真情,阿炎五岁多的时候发高烧,我急着去外地开会,他爸爸要出差,我们俩谁也不肯留下来照顾他,请的保姆又不可靠他难受得哭了几天几夜,都不肯抱一抱、哄一哄。从那以后,他落下个不愿意跟人亲近的毛病,一碰就要吐 阿姨电光石火之间,姜鲤抓到点儿关键性信息,震惊地扭过头看向郑莉,您刚才叫沈焰什么? 阿炎。沈韵清见郑莉哭得有些失态,将车停下,递了几张纸巾给她,轻声解释,小焰原来叫沈炎,小名叫阿炎,他六岁之前我们都这么叫。后来我爸请了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批了批字,他说炎字火太旺,改成焰好一些,正好沈姓带水,二者相互制衡,可以逢凶化吉。 她被这个插曲勾起件陈年旧事,扭头看向沈云江:哥,那位先生是不是说过,小焰十八岁会碰上一场生死劫,有贵人相助,才能化险为夷 她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姜鲤已经听不真切。 灵动的双眸变得呆滞,她怔了很久,方才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趴在肩头昏睡着的半透明鬼影。 日记本上叠在一起的两个墨团、他说他也喜欢吃水蜜桃、和沈焰不相上下的超强记忆力和丰富知识储备、离开她的血就无法存活、把提高她和沈焰的亲密值当成使命无数零零散散的线索,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在记忆深处交错、缠绕、拼接,最终形成完整的图案,指向某个匪夷所思的秘密。 原来,他不是阿言,是阿炎。 她嗅到他身上残存的味道那是贝壳散发的咸腥气味,令她想起缠绵的雨丝,潮湿的海风。 来不及理清前因后果,姜鲤急急抓住前面的座椅靠背,吐字清晰地报出一个新地址,叫道:姑姑,沈焰应该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