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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情郎

    

三 有情郎



    林義多日來遊走在各大賭坊,因他行跡可疑,明眼人稍一觀察,就知道他是在打探,並不是前來消遣作樂的。賭坊可不是善堂,對於不是送錢入囊的客人,一律趕出去,一來怕打擾客人雅興,二來也不想多生事端。

    故此林義幾乎是無功而返,正感頹喪,竟在第五間賭坊碰到那始作俑者--郁滿墨--那人正大殺四方,豪爽地掏出一把又一把碎銀,賭了一局,輸了,又接一局,殺紅了眼般,不要錢的瘋狂下注。林義看見,目眦俱裂,恨恨上前,也不顧禮儀,揪住郁滿墨衣襟,大嚷:你跟我出來!

    郁滿墨正滿心期盼此局能幫他扳回一城,反輸為贏,卻無端被一股蠻力揪著衣襟,生生扯出了賭坊外,頓時非常不悅,伸手拍掉來人的手,也不看是誰,正欲抬步重新邁入賭坊大門,林義捽不防再次從後拉住郁滿墨,喊了句:郁大哥,難道你的心不會痛嗎?

    郁滿墨啐一口唾沫到地上,揚手推開林義到一丈遠,呸,也不知你在說什麼胡話,我當然心痛,這白花花的銀子都被你搞沒了。林義,你有病吧?

    林義恨鐵不成鋼,兩手緊揪郁滿墨衣領,大吼:你才有病,你是上了癮,賭得連親妹都賣了!說著情緒激動,臉上竟有了淚水,停了一會,才繼續:滿蓁她,她究竟在哪?

    原來林義對自家妹子情義竟到了如斯地步,郁滿墨略有驚訝,卻對連親妹都賣的指摘不滿,反駁:賣什麼不是賣,我這是也對她好,比起留在家裡,或是嫁入你林家過苦日子,難得被高門大戶、富貴人家的大爺看中,去了定是衣食無憂,日後有享不盡榮華富貴,我若是她,定也是求之不得。

    不會的,滿蓁才不像你。我要救她出來,那些天殺的,什麼做不出來,你快說她在哪?最後一句已是咆哮。

    你有錢贖她回來嗎?一百兩有嗎?郁滿墨才不相信林義這窮小子有能力,不說就靠一個破書攤為生,家裡還有個長年躺臥在床的老不死。

    這樣的親事,攀上了別奢望有什麼好處,自己還怕被連累,心裡滿滿的嫌惡,連忙拉開與林義的距離,也不搭理,準備抬步走遠,離開前還不忘睥睨了林義,生怕會沾染林義的霉氣。

    林義難得在郁滿墨身上找得線索,不想錯過機會,亦步亦趨緊跟上他,伸手摁住郁滿墨,聽見對方因無力反抗,竟破口大罵自己狗養的,怒極揮拳,三兩拳就打得郁滿墨掩臉倒地,不住哀嚎。林義居高臨下,作出最後通牒:再不說,休怪我再....

    我說!我說,林大哥你別打我,大妹在迎豐坊凌雋珈手上。郁滿墨一文弱體質的人,被林義蠻拳打怕了,跪地求饒。

    凌雋珈這大名在江城縣沒有人不陌生,為人狠辣,普通人家看到他都要繞路走,那殺氣小孩都要被嚇哭。林義是正經人家,別說欠債,連賭坊也沒進過,自然是沒親眼見過凌雋珈的盧山真面目,關於他的為人事迹,亦只是道聽途說,本來對於傳聞半信半疑,而今滿蓁在他手上的事實擺在眼前,林義堅信能幹出買賣良家婦女此等惡事之人,絕非好人。

    他想著想著,邊問路邊盤算對策,竟不知不覺間來到迎豐坊門口。

    郁滿蓁昨日遭凌雋珈輕薄,到了早上仍是驚魂未定,用膳時不慎打碎瓷碗,割傷了拇指,血流如注。也不知是誰知會了凌雋珈,那人竟是竟親身前來察看,身後還跟上了大夫,見郁滿蓁不過是小傷,命大夫好生包紮,仔細小心照料後就出門。

    家主真是對你寵愛有加。凌雋珈走後,負責收拾碗筷的婢女梨兒如是說,郁滿蓁卻只是微蹙蛾眉,並未作聲。

    是嗎?郁滿蓁並不相信梨兒的話,她怎麼看著都是被人禁錮。可是那人看到自己受傷,關切的眼神可不是假的。所以,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怎可能是好人?

    開賭城、追債、砍手砍腿、甚至強搶民女,這人壞事做盡,不可能是好人。好人應該像林大哥,見義勇為、孝順又正直,他是自己的心上人。林大哥,此刻你在何處?可知我被困在惡人手裡?你若知道,會來救我嗎?

    ******

    三年前。

    當年郁父帶著郁家兄妹仨由縣城搬到村中,剛好與林大哥的家為鄰。當時每天幾乎揭不開鍋,是林大哥不時的救濟,明明他家也不富裕,卻不時送來布料吃食,即使是紅薯土豆等的粗糧,對當時的郁家,也無疑是雪中炭火。

    林義雖家境普通,但五官端正,人高壯如馬,性子極好,溫文爾雅,尤其脾氣好得很,因而頗受村中未嫁姑娘歡迎。

    為何都沒一人被林義相中呢?

    卻原來林大哥對郁滿蓁有意,她也鍾情林大哥。

    兩家交往久了,村民也都明白了,林義那小子心不在自家閨女身上。而郁滿蓁因容顏上佳,身姿曼妙,亦有不少年輕男子大著膽子上門求親,惜一一遭拒,久了就傳出一是她心繫林家小子;二是其父乃縣城中人,怕不是嫌棄鄉下村民家貧,不欲隨便嫁女。

    兩年前林大哥本打算找媒人提親,不料林母突患上怪病,下聘準備的銀錢錢都用來治病。兩年了,林母半死不活,兩人也生生蹉跎到今日。要不然,郁滿蓁該是早成了人婦,孩子都該滿地跑了。

    人生哪能輕易掌握,尤其是貧苦人家,命比錢賤。一張欠契抵一生。

    她記得,個把月前林大哥約她在午間村口桃花樹下,他摘下桃花,插在她髮髻上,塞來一小木籃,裡面都是自己愛吃的桑葚。林義天未大亮就上後山摘了滿滿一籃,此時桑葚上還沾有水露,鮮紅欲滴,色香誘人。

    「我遲些日子,來提親何好,錢我攢夠了。」

    「好。」郁滿蓁笑靨如花。

    心上人笑得更開心,二人趁沒有人在附近,偷偷抱在一起。林義聞著佳人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感受窕窈身段,呵氣如蘭的氣色,恨不得現在就娶進門,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到老。

    不到一個月,桃花仍舊盛開,沒有半分凋色,人呢?

    人不同了。

    她現在是凌雋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