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之後我花了些時間把心情平復，阿傑也一直默默陪著我。確定我沒事之後，他才問：

    「所以你想問我甚麼問題？」

    「楊醫師跟我說，你已經決定要做性別重置手術了。」我頓了一下，又說：「你為什麼要瞞著我這件事？」

    「果然是要問這個呢。」

    「呃你好像不意外？」

    「我只是在想，楊醫師大概不會幫我瞞著你，因為她是個很機車的人。」

    「也是呢。」

    下意識地附和了，數秒後我才想到在他人背後議論對方有點不妥。

    「嗯該從哪裡講起呢？」阿傑豎起右手的食指靠在臉頰上，微傾著頭雙眼往上看，若有所思地說：「瞞著你的理由很多呢。」

    「先從最主要的理由說吧。」

    「最主要的理由嗎？應該是我打算離開你吧。」

    「欸？」我失聲問道：「為什麼啊？」

    「既然要離開你了，有些事你知不知道都沒差吧？」阿傑眨了眨眼睛。「既然這樣，讓你停留在我還是男人的印象不是很好嗎？」

    「我不是要問這個，我是問為什麼你要離開我，我做錯甚麼了嗎？」

    「你沒有做錯甚麼，只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終究得分道揚鑣吧？」

    「那也不是現在啊。」

    「不是現在的話，那又是甚麼時候呢？」他嘆了口氣「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

    「老皮，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阿傑打斷我的話。「我已經發現我太依賴你了，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我知道阿傑說的不在是甚麼意思，對我來說那幾乎是無法想像的事，我還那麼年輕。

    「我不可能會」

    「我知道，但我沒辦法不去想它。」看著我一臉不解，阿傑嘆了口氣，又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甚麼事，對吧？」

    看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阿傑又接著說：

    「其實你畢業開始工作後，我就一直想搬出去。要不是因為這次住院，去年暑假我應該能畢業，到時我就打算畢業後要搬出去。」

    我感到有點意外，原來阿傑那麼早就想走。要不是他得了性轉病，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分隔兩地。

    「老皮，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就算分隔兩地了還是好朋友。」他一臉擔憂地說：「但是不能一直在一起，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就算我沒有得到性轉病，我也要考慮到自己的未來，還有你的未來。」

    突然提到我讓我愣了一下，又問：

    「甚麼意思？」

    「你把時間都花在關心我這個沒有親人的人身上，那你還有時間關心自己真正的親人嗎？以後你可能也會娶妻生子，到時你還能像現在這樣關心我嗎？」

    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這些年來關心阿傑的時間真的比關心老家的人多很多。雖然我們家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各過各的，但我把阿傑看得比家人重，這真得沒問題嗎？

    「這樣懂了嗎？如果繼續在一起，我只會只會拖累你，對吧？」

    「說拖累甚麼的，沒那麼糟糕吧？」

    「就是有那麼糟糕，你還有家人可以依靠，你的條件比我好太多了。」阿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落寞。「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說這甚麼話，不是有我給你靠嗎？」

    「就說了不是這個問題，你跟我不是家人。」

    阿傑一直執著在家人這個羈絆上，他很看重家人。或許是因為這樣，他也希望我以家人為重。而不是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卻忽略更重要的家人。

    這個看法看似兩難，但我剛剛靈光一閃卻發現，這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如果一定要是家人才能一直在一起的話，那成為家人不就好了？」

    「你在說甚麼啊，我們怎麼可能成為家人？」

    「所以說，我們結婚吧。」講出這答案時，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天才了。

    「蛤？」阿傑一臉當機的表情。

    「不是家人的話，結婚了就是家人了吧？」

    「說這甚麼傻話啊你，我們都是男生欸！」

    「是男生也沒關係，現在同婚也很盛行。何況你都性轉了，從生理的角度來看也沒問題。」

    「不不是！你不能這樣！」阿傑指著我說教：「結婚這種事要跟喜歡的人一起才對吧？」

    「我喜歡阿傑啊。」我直直看向他「阿傑不喜歡我嗎？」

    被我這麼一問，阿傑立刻就臉紅了。只見他別開眼，小聲地說：

    「也不是不喜」

    「所以說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當然有問題，我只把你當成朋友在喜歡。但朋友是朋友，家人是家人。」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結婚之後就是家人了。」

    「真是的就說不可以這樣！」

    「可是我覺得這主意很棒啊，反正我爸媽又不管我的婚事，我想跟誰結婚是我的自由。」

    「那你好歹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吧？」

    「所以你不願意嗎？」

    「這」

    阿傑開始猶豫了，他用手摀著嘴，似乎開始認真思考我剛剛的提案。但很快地他搖搖頭，想要把這個念頭給趕出去。

    「唉」最後，只聽他嘆了口氣，說：「好吧，說不過你，讓我再考慮看看吧。」

    「你是在說結婚嗎？」我很白目地問了一句。

    「才不是！」結果我那室友高聲地反駁了。「我說的是離開的事，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