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

    聽我這麼說的阿傑眨了眨眼睛，不一會就忍不住笑出來。

    「噗哈哈哈。」他笑到眼淚都跑出來了。「老皮，所以你這兩年幾乎每個禮拜都來看我，就不是多管閒事？」

    「呃」這問題堵得我說不出話。

    真要說的話，只是朋友的關係是不需要做到這地步的。是我自己放不下阿傑，才會犧牲自己的假日來看他，怕他寂寞。

    「對吧？」阿傑咧起嘴笑得很開心，跟剛剛的他相比判若兩人。

    「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這樣。」我那室友語氣中透漏著一絲無奈。「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你願意這樣幫我。」

    我看著那笑臉慢慢地變成苦笑，然後聽到他繼續悶悶地問：

    「可以跟我說說看嗎？」

    這好像是阿傑第一次跟我說，他想知道為什麼我會放不下他。我本來以為他不問是因為他沒去想過，但看來這問題他已經放在心裡很久了。

    但猶豫了半天，我最後還是只能這樣回答。

    「對不起。」我雙手合十低頭道歉。「等我想清楚該怎麼回答再說可以嗎，給我一點時間。」

    「好吧。」阿傑很乾脆地答應了。

    剛走出病房沒多久，就被兩台機械看護在電梯門前攔住，其中一台發出死板的電子音，說：

    「林先生，楊醫師有事找你。」

    「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找我，但我還是前往楊醫師的辦公室。剛進門就發現那個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著熱茶，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等我回來。

    「如何？她不想相認對吧？」她把熱茶放在桌上。

    「是啊。」我沒好氣地坐在楊醫師對面。

    「理由呢？」

    「他說他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得了性轉病。」

    「這可以理解，將近八成的性轉病患者都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

    琢磨一下楊醫師這句話，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便問：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還要公開？」

    「紙包不住火的，性轉病的病徵跟某些基因疾病太像，一驗就會發現問題。所以就算我們不公布其他的醫學機構也會研究發現並公布，而且他們只會把這些病人都當成實驗對象。」

    「真好笑，現在的你們不也是這樣嗎？」

    楊醫師猶豫了半晌，才坦然道：

    「的確是呢，但至少我們有強大的技術能給予性轉病人新生，減少被歧視的可能。你也看到你朋友的改變，對吧？」

    我抿了抿嘴不置可否，覺得歧視問題沒那麼簡單，不是說外貌甚至生理結構變得符合社會預期就能解決。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楊醫師又說：

    「而且上面的人也希望性轉病人的存在被公開。」

    「蛤？為啥？」

    「這我沒辦法說，總之上面有上面的考量，這不是你這小老百姓能知道或干涉的事。」

    我用很不屑的眼神看著楊醫師，擺出一臉不要隨便勾起別人的興趣又把它掐滅的表情。

    「總覺得你越來越沒禮貌了。」

    其實不是我沒禮貌，而使我剛剛想要逃走就被抓過來，難免有點怨氣。但這種話總不能當人家的面說，畢竟對方是無意的。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之前是不熟所以才不敢隨便。」我聳了聳肩。

    「是嗎？」楊醫師喝了一小口熱茶，反擊道：「但我跟你可沒熟到哪。」

    「咳」我尷尬地轉移話題：「所以找我來做甚麼？」

    「沒，就找你問問她的狀況。」

    「這個你可以自己問他吧？」

    「你來之前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是要我怎麼問？」

    「真是的」我煩悶地抓抓後腦勺，斟酌著要怎麼描述。

    「這次事件對我們來說也是意外，我們並不知道那名女性會對你朋友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不，我也有錯」我嘆了口氣，說：「如果當時我有警覺一點，不要打那通電話就沒事了。」

    「那不是你的錯，我這邊也有疏失。」楊醫師脫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沒想到他的狀況會變那麼糟。」

    沒想到這麼高傲的女人也會認錯，我覺得很意外，心裡那點不爽也就消失了。我看著她重新戴上眼鏡，然後向我問道：

    「所以她的狀況還好嗎？」

    「現在算穩定許多，我想他已經沒事了。」

    「你要確定喔，要是她的狀態過於不穩定，我們可能會延後性別重置手術。」

    「欸？」我愣了一下，又問：「如果阿傑沒辦法做手術，那也是他的事情，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那女人聽我這麼說，臉上又露出像是在看著笨蛋的表情。雖然被看不起很不爽，但她這次倒是很乾脆地解釋了，我也不好發作。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阿傑堅持要動手術怎麼辦？」

    「呃」

    我把這問題放在腦中轉了幾圈，突然覺得阿傑的確有可能為了逃避跟何小姐的過去，而堅持要動手術。

    「性別重置手術是很重要的手術，而且很難再做第二次。因為這樣，我們在評估患者身心狀況時都要謹慎再謹慎。深怕患者進行手術後會後悔，使得她們的心理狀態更差。」

    「原來如此」我看著楊醫師，說：「所以一旦你們評估無法動手術，但阿傑又堅持要做手術的時候，是希望我來安撫他嗎？」

    說說服是不可能的，畢竟我那室友一旦決定要做，就不會輕易放棄。但如果是安撫的話，我還蠻有自信做到的。

    「沒錯，就像今天這樣，希望你能幫助她恢復平穩。那麼她能動手術的時間點就越早，對她也比較好。」

    「太晚動手術不好嗎？」

    「在她體內還有醫療用分子機器人運作時，動任何手術的安全性都很高。」

    楊醫師喝了口已經變溫的熱茶，才說：

    「但我們的分子機器人研發部門是建議為了防止免疫系統衰退，人體內的分子機器人最好不要存在超過三年。所以這次手術如果拖太久的話，你朋友可能再等一年到三年把體內的分子機器人淨化後重新移植，才有辦法動手術。」

    接下來楊醫師又解釋很多醫學方面的術語，大抵上就是在說雖然這些性別重置手術的技術很早前就有，但最新的醫療用分子微器人技術還有很多需要謹慎評估的部分。即使他們的公司就是做醫療微械跟基因工程起家的，也不敢冒著出人命的風險強行動手術。

    除此之外她還講了一大堆高科技知識，我大多是有聽沒有懂，只能在她講解完後才說：

    「我知道了，總之下週我會過來的。」

    離手術執行的日子已經剩不到兩週，我一定得再來一趟，因為我還有些話得跟阿傑說清楚。

    要是不說的話，我想他一旦動完手術，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