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第三話



    楊醫師沒說話,她似乎很不愛直接回答問題。過了半晌,她另提一個跟我的問題無關的話題。

    「你朋友剛送來這裡時我們就做過身家調查了,他在幾年前就沒有親人,這幾年一直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讀過下去。因為工作的關係,延畢一年還修不完學分。」

    我看著女子好一會兒,她見我沒回應,便端起面前的咖啡輕啜一口,才又說:

    「比起他的同事,身為室友的你與他的關係更親近一點。我們也是無可奈何才找上你,原本我們是打算再跟親屬連絡過,確定各種事項後才通知你來探望。但實在是找不到人,才叫你過來。」

    「這幾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顧阿傑沒錯,有段時間我還會陪他去醫院。」

    「我們知道,這邊有幾分陳先生之前憂鬱症主治醫師的醫囑,其中代理人簽署是你簽的。」

    「是的,因為沒其他人能陪他去醫院,只好找我。」我無奈地聳聳肩。「所以你們找我來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嗎?」

    「沒錯。」一疊厚厚的紙被放在我前面的桌上,她又說:「我們需要你簽這些手術同意書,因為接下來你朋友有好幾個大手術要動。但他的狀況你也看到了,隨時都可能失去意識,無法自主決定。」

    看著那一疊同意書我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後便問:

    「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幫他了嗎?」

    「對,而且剛剛你也看到了,他的情況很危急。」楊醫師嘆了口氣。「如果在簽同意書前就失去意識,又沒有代理人能幫他的話,我們會很頭疼的。」

    「好吧,我簽。」

    「這麼乾脆?我以為你至少要考慮個幾天。」

    「不需要。」我拿起第一張同意書,邊看邊說:「阿傑是我朋友,而且他沒其他人能依靠,我當然不能放棄他。」

    像是聽到甚麼有趣的話,女子冷酷的嘴角微微揚起,接著她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中拿出筆遞給我,又說;

    「先簽第一份委託書,剩下的看過就行,之後若有緊急狀況再簽後面的。對了跟你說一聲,醫療費用不用擔心。因為這個有政府專案的補助,到他康復前所有的費用都由政府負擔。」

    「就算妳要收錢也沒關係。」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喔?這麼乾脆?」

    「反正以他的性格,是寧願借錢來還也不願意欠我的。」

    聽我這麼說,楊醫師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她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打桌子,抿著唇像是在思考甚麼,過一陣子才停止敲桌的動作。

    這時我已經拿起手術同意書開始閱覽與簽名,不過才剛翻個幾頁就聽到她冷不防地說:

    「這幾年全世界流行一種新型的肺炎,死亡率不低,你知道吧?」

    「嗯,前陣子疫情嚴重,不是才限制外出用餐過嗎?」我一邊看同意書內的條款,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其實多數人在打過疫苗後,這種肺炎的危險性就很低了,大概就跟流感差不多。但總是有例外存在,大概每千萬人就有一人因為遺傳基因的缺陷,在感染新型肺炎後會出現完全不同的症狀。」

    「你的意思是我的朋友就是感染了新型的肺炎,才變成這樣嗎?」

    「對,他們會因為這樣出現基因重組的情況,現在他身上的症狀都是因為基因重組的過程中產生的強烈排斥反應造成的。」

    「基因重組?」身為工程師的我對這名詞是有聽過沒懂過。

    「因為是病毒啊,可以透過RNA進行基因的修改。由於修改的速度太快,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你朋友才會變成這樣。全身表皮潰爛,包括腦在內的主要器官大多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只能待在無菌室避免被感染。」

    「不是才過幾個月嗎?未免惡化太快了。」

    「新陳代謝也被加速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我們也還在研究中。」女人喝了口咖啡,又說:「如今全球的病例不足百例,要研究出成果恐怕也得兩三年時間。」

    「我懂了,難怪有政府補助。」我在大學時曾在教授手下跟過研究計畫,知道政府的補助預算大多是用在甚麼目的。

    「是啊,畢竟是很罕見的病例,能夠做研究的單位也少。為了瞭解這是不是病毒突變的結果還有是否具傳染性,相關單位已經撥下鉅款給我們。」

    「等一下!」我突然打斷楊醫師的話。「這張手術同意書是甚麼意思?」

    「啊,抱歉。」她也沒生氣,語氣十分平靜地說:「剛剛忘記把這張抽出來,這張只能給陳先生簽。」

    「誰簽的都一樣,我要問的是為什麼他需要動這種手術?」

    我指著同意書上的手術名「Sex   reassig   surgery」,那是性別重置手術的英文,又俗稱為變性手術。

    不管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這是拿來治病用的手術。

    「你先坐下冷靜一點,聽我解釋。」雖然甚麼都還沒講,但女子沉著的應對讓我感到自己太衝動,頓時冷靜不少。

    「好吧。」我坐回去,雙手交叉在胸前:「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剛有提到,你朋友的症狀是大量細胞的基因遭到病毒修改,產生排斥反應的結果。結果就是你朋友在這段時間全身至少有七成以上的細胞,其中的XY染色體被轉換成XX染色體。換句話說,你的朋友在基因遺傳的定義上,已經不能被當男人看了。」

    「你說甚麼?」一時間無法接受的我感到楊醫師跟她的聲音好像都離我越來越遠。

    「我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你的朋友就是女人了。」女子的嘴角掛著充滿惡作劇意味的微笑。「這樣能理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