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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相思

    

旧相思



    北京城里一直有传言说当年诏狱被劫就是白衣教做的好事,由于这个事的严重程度约等于民间江湖势力往朝廷脸上拉屎,所以始终没有形成大范围的舆论,都是老百姓们口耳相传、悄悄谈议。锦衣卫势大不是一年两年,一百来个囚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说不见就不见了,讲好听点是锦衣卫能力不足,酒囊饭袋,这要是说得难听点儿谁知道里头有没有白衣教的自己人呢?

    真定一上台就把徐家父子撸了官儿,秉雷霆之势狠狠发作了一批人,问罪的问罪,赐死的赐死,甚至还有祸及三族与子孙的,那之后更没有人敢提及此事。李持盈伸手翻了翻那份报纸,发现报道得十分详细,不仅有吴子华哪月哪日接的旨、抵达的应天、与谁开了第几次作战动员大会,居然还有剿灭白衣教余孽的兵力部署和进攻路线示意图倘或没有大娘娘的示下,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将这种东西公之于众。

    嗯?怎么还有更离谱的??四月初三日吴小将军在秦淮河里打捞出了八具尸首,据白衣教余孽的口供,都是当年从诏狱逃走的人犯和罪妇

    郡主低笑一声:这一趟回来,少说也能封个千户吧。

    不不不,她不是惊讶这个。身为皇上、万岁,真定不可能不清楚这个消息但凡放出,必定会在京畿地区引起热议本来大家就对疑案悬案抱有极大的好奇,何况其中牵涉到一位王爷、一位公主,又与当年如日中天的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现在突然说逃犯找着了,只待进一步审理?舆论必然炸裂!

    李乡君猛然想起从前有个学传媒的同学说如果想要压下一个瓜,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出一个更大的瓜。

    严璋最为人争议的黑点在口无遮拦,德不配位。他一贯言辞刁钻,又爱假充文人,什么容易出头骂什么,虽然只在寥寥几篇时文里提了一嘴法国大革命,可谁知道这点星星之火能否燎原呢?不管大明做了多少改革,李持盈的心里始终根深蒂固地徘徊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这片土地深埋着红色的种子。

    一方面她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起码这里的华夏子民可以免受别国侵略之苦;一方面又深恐世界线终将收束,那些噩梦般的事件还是会降临、重演。

    或许大明可以效法英国么?走上君主立宪的道路?

    诶,喂,半天不见反应,二爷不得不清清嗓子,李持盈!

    她吓了一跳,呆呆回看他:怎么了?

    在说吴子澜呢。明眼人都看出圣上想把锦衣卫交给吴子华,大约是怕吴子澜心里不平衡,赶在吴小将军进京前悄悄封了个宁远伯给他,别说王了,连侯都不是,可见真定对这个长子失望至极。说完朱持晖欲盖弥彰地喝了口茶,心里觉得她刚才唬了一跳的样子非常可爱,又不敢拿正眼瞧她、与她对视,只好机关枪似的冲朱颜道:接了圣旨却不敢摆酒请客,也不见进宫谢恩,可知是彻底废了。

    本来也没谁拿他当个人物。贪墨事件闹出来,能捞到个爵位都算大娘娘法外开恩、顾念旧情。

    等一等,既这么说,白衣教余孽也会跟着一道进京吗?她忽然想到丹珠,那个西藏巫师不也在逃犯名单之中?什么叫无巧不成书,郡主明年春天大婚,今夏这个案子就重现天日

    那是自然,朱颜的脸上看不出丁点异色,这种级别的案件必要经过三司审理,否则怎么向皇上和天下万民交代呢?

    回程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这几天上下学某人再不肯坐车,非要一个人骑马走在前头,今儿不知怎么转了性,居然肯跟她一起坐车了。

    李持盈有点尴尬,生怕他又提及那天晚上的事,或是追问她你为什么会懂得男女之道,只好故意撑着腮透过玻璃小窗看外面的风景,一副风景太好看,我看迷了的样子。二爷玩了一会儿矮柜的抽屉,终究侧对着她道:不管死没死,以后咱们不要再在颜jiejie面前提起那个人了。

    她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是哪个人:你还记得他?

    某人偷瞄她一眼,硬邦邦地回说:我记得顶什么用?

    白衣教劫狱必然是因为那批囚犯里有人掌握了他们的把柄,并且,他们不希望朝廷知道这个人是谁。余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累赘,难道还花钱白养着不成?

    到底是一条人命,李姑娘揪着袖子,颇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下个休沐我去寺里给他捐点功德吧,也教他来世投个好人家。

    你?朱持晖一脸诧异,甚至都有点着急,他不过是再说他是西藩人,跟咱们拜的不是一个菩萨。

    不拘哪个菩萨,我拜了是我的心意。

    马车辚辚驶过内城大街,街边某点心铺里,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低声问小二:劳驾,请问贵店有没有一种很酸的枣泥酥?

    小二拿眼睛上下扫了他几眼,瞬间换上满脸堆笑,殷勤不过地将人迎了进去:哎哟,那您可找对地方了,不瞒您说,全北京啊就数咱们家的枣泥酥最地道,味儿最正!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后门,少年背上背着一条形如竹棍的包袱,走起路来却诡异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师父埋在哪里?

    小二头也不回:事发突然,没敢下葬,再说她心心念念要回故土,谁能做得了她的主?穿过两道门帘,又绕过火烧火燎、热气满溢的后厨,两人在一扇小门跟前站定,小二哼着小曲儿、噼里啪啦地掏钥匙开锁,如今收殓了,就停在城郊青云寺里。

    多谢。

    自家人,谢什么,他在杂物堆里翻拣半天,找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不过鱼官,你师父不在了,往后你须得自己多保重。

    嗯?他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微微抬头,报以一个不知所措的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