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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

    

种子



    李响珍不在公寓里,冰箱门上留了张便利贴说自己去找李燃了。

    吴非没有开灯,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斑驳光影。因为饥饿,胃部的不适逐渐发展成疼痛,她蜷起身,觉得一切都好糟糕。

    所有让她伤心的人都曾令她快乐,开始和结束真的是个闭环。

    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吴非心想,我没有在更好的处境里只是因为我不值得。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胃似乎还没醒来,既不饥饿也不疼痛。吴非坐起身抹了把脸,看到指腹上糊的眼线液,shit!她手忙脚乱跑到卫生间,照着镜子简直像活见鬼!居然忘了卸妆,吴非卸妆膏洗了两遍才用洗面奶,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额头和下巴上已经有了好几处可疑的红色隆起,轻轻碰一下就会痛的雷点。

    吴非对着空气就打了一套军体拳,cao你妈cao你妈!!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欺负我!!!

    无能狂怒拌着昨晚的emo情绪达到了宿醉的效果,吴非有气无力地走回客厅,准备点外卖,在开学之前本本分分做废物。

    拿起手机的时候,吴非看见了不少未读消息:

    罗胥禾:[对不起,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罗胥禾:[如果你不生气了,给我回个消息。]

    徐悬:[小朋友晚上吃了什么?]

    徐悬:[图片]

    徐悬:[可惜,一桌子海鲜大餐你吃不到。]

    徐悬:[生气了?]

    王思思:[吴非,你是不是来看壹万戈林了,我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王思思:[本来想和你打招呼,看到旁边有个帅哥,那我就不打扰了哈!]

    王思思:[对了,祝你学业顺利!毕业的话欢迎回来哦!!希望还有机会和你一起工作!]

    吴非先是谢了王思思,随后给徐悬回了个[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就是烧烤吗],对面几乎是秒回,又跟她拉扯了半天。到最后罗胥禾的聊天界面,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要说生气吗,其实早就消了,她对事不对人,也能换位思考到罗胥禾不爽的理由。但是经过这一波,吴非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不怪他,地位不对等的人产生矛盾只是时间问题,她自觉退回到两人友谊开始时的起点线。

    功亏一篑,哎。罗胥禾叹气。

    换我会直接骂你,陆夏天一点儿也不同情视讯里的男人,说话不过脑子。

    我当时代入了嘛

    陆夏天冷哼一声,   关你屁事啊?是你女朋友吗?

    罗胥禾把文件合上,转了话题,季南渊最近怎么样?

    就见了几回,他那死人脸能看出什么花来。这话说的不带任何恶意,陆夏天是真的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季南渊。

    她估摸着他会来的场合,他压根就没出现过,自己抱恙、偷懒没去的聚餐,好几次季南渊都去了。这种阴差阳错多了也就烦了,陆夏天逮不到人及时放弃,无欲无求之后,反而见上了几面。他的脸色很少好看,晚宴灯光下也照不出什么不健康的痕迹。

    他问没问吴非啊?罗胥禾停下笔,你没说我的事吧?

    当然说了,但你和她闹掰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啊?!没有闹掰,我觉得我还能拯救一下!罗胥禾着急了,他说啥啊?

    陆夏天拉开抽屉找烟,他说挺好的。

    真的?!

    假的,摸了半天也找不到剩的半包烟,陆夏天有点不耐烦,他说哦。

    罗胥禾取下眼镜揉鼻梁,一张苦瓜脸惨兮兮的,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快了吧,这种事也急不来。

    他女朋友太受欢迎了,我真的要顶不住了。

    藏匿于角落的香烟终于被找到,陆夏天搓着打火机,他俩现在没关系,你别乱贴标签。

    你都不着急吗?

    急什么?陆夏天深吸一口,肺部被尼古丁充盈,一颗颗肺泡似乎变得更加饱满,我和那么多男人睡过,你着急了吗?

    罗胥禾一愣,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了。陆夏天按下结束的红点,合上了电脑。

    罗胥禾看着瞬间黑下的屏幕,知道对面听不见,还是低声补完了刚才的话,我不介意。

    不好意思,陆小姐,您不能进去。陈晃神情严肃,挡在门前。

    我有事要和季南渊说。陆夏天伸手去推,对方却纹丝不动。

    不好意思,季总说了

    那要怎样才能进去?陆夏天抬头对着墙角的监视器说:要我陪你睡觉吗?行啊,我没有意见。

    陆小姐陈晃面不改色地说:您不需要这样作践自己。

    这叫作践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这么聪明,教教陆临山作践是什么意思,嗯?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季南渊的眼神疲惫,看着陆夏天问,你怎么来了?

    陆夏天知道这门开了基本上就是能进的意思,她看陈晃的样子很是不爽,故意说:找季大少爷睡觉,但是有条狗不让。

    陈晃并没有让开身位,但是侧身低着头,少爷。

    你让她进来吧,季南渊抬眼看了下摄像头,她没关系。

    陈晃点了下头,站开了两米。

    陆夏天进了门,把包随手往椅子上一丢,季总?少爷?

    季南渊回到工作桌旁,他跟着我,自然是要听我的。

    那也是你爸安排的人,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我挑的,季南渊抬起头,你没这么找过我,什么事?

    罗胥禾不敢对你跪下认错,陆夏天走到他正对面,双手撑着桌边微微俯身,吴非不跟他玩了。

    季南渊没说话,只是收回了视线到电脑上。

    陆夏天收了手,侧坐到桌子上,你没什么想问的?

    没有。

    不会吧,季南渊,你转性了?陆夏天撑着半只手弯腰去看电脑桌面,上面干干净净的,真的只开了邮箱和Adobe而已。

    季南渊把手从键盘上移下来,搭在皮椅扶手上说:只是这个的话,陈晃拦你是应该的。

    冷血无情,陆夏天从桌子上跳下来,你就不好奇罗胥禾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样?等了半天没回复,她转过头去,看见季南渊神色如常,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不感兴趣了。陆夏天不爱揣测人心,嫌耗脑细胞,捡起包就往门口走,嘀咕道:你这么放养,吴非要是爱上别人了怎么办?算了,也不关我事!

    扭下门把手,在和陈晃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陆夏天听到季南渊淡淡地说:杀了就行。

    陈晃因为多年部队训练的经历,听力和视力都很好,房外的光线强,也可能是恐惧,他看见这个漂亮女人的瞳孔猛地缩小了。

    陆夏天自认不傻,但是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季南渊很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你要杀了谁?

    季南渊看着她,   你说呢。不是问句。

    陆夏天似乎永远都比季南渊慢,不单指某一个方面。在她认为自己很酷的时候,季南渊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一点儿也不酷。当她以为自己满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害的时候,季南渊的存在总是能戳破她的逞强。陆夏天跌跌撞撞走在自己的路上,以为有人和她一样可怜,她请他来,想要展示给他看正确的生存方法。但是显然,季南渊并不需要。她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孤身一人,嗫嚅道:你疯了。

    我只是想明白了,季南渊理了理袖扣,让一个人消失是很简单的事情,她是我的就行。

    你就不怕她知道?陆夏天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他。

    怕啊,季南渊笑了,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但是她会原谅我的。

    陈晃看着陆夏天离开的背影有些踉跄,收回了视线。刚才两人开着门旁若无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跟着季南渊这么多年,他对经常出现的人名并不陌生。其实吴非的出现率不高,但是只要是季南渊比较亲近的友人,就一定会提到。

    这个名字说实话没有太多的性别象征,陈晃也曾以为吴非是个在少爷心里地位很高的同性挚友,不过后来一段时间,在陆睿的长期往来中,他总算知道了吴非是谁,也知道了她对季南渊来说不仅仅是地位很高而已。

    即使生杀大权并不握在陈晃手里,但他经历、执行过太多的生命消亡,季南渊的发言对他心里产生不了波澜。

    习以为常了,这种对生命的蔑视。从小在耳濡目染的栽培下,他也下得了手。

    工作结束后,前往车库的路上,季南渊忽然出声问道:你觉得我疯了吗?

    虽然周围有五个人,陈晃知道季南渊问的是自己,他低声答道:不觉得。

    她为什么总是很意外?

    陆小姐并不了解少爷。

    季南渊似乎是赞同了这个回答,拿出手机翻着消息,有些不经意地说:那到时候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陈晃打开了车门。

    你知道要杀谁吗?季南渊并没有上车的动作。

    除了吴小姐之外的。

    咦,季南渊挑眉,你居然知道。他理了理衣领,五官凌厉被光线投射折出阴影盖住了眼下的痣,看起来非常不近人情。

    陈晃神色如常地关上了车门,仿佛对话并不涉及杀人,只是云淡风轻的闲谈。他并不觉得自己能理解季南渊,之所以能答出正确答案,只是因为跟了他太多年。他们的思维不能用一把大众道德标准的尺来比对,因为他们的身份就不受限于如此,那些规章制度只适用于约束普罗大众。

    其实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因为他们身居高位,付出的牺牲也大得多。

    至于吴非,他没见过,更不提了解。陈晃只知道季南渊这些年抛掉的睡眠与正常生活就是为了尽早可以立足,等到他与自己父亲有平等对话权的那一天,她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所以说到现在为止,甚至很远的将来,陈晃可能都无法理解为什么。

    不该有交集的人为什么会有交集,不应当相爱的人为什么会相爱。

    陈晃不信教,只是很多年前偶然在教堂外听过布道,当时他没有听完就跟着部队离开了,现在想来也许能解释一二。

    没记错的话,神父说:只当这是神的种子,爱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