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往事如烟

    小城因两侧高山限制发展受阻，近年来几乎变成一座废城，年轻一代的居民大都搬到三十公里外的新市区，旧城区就显得萧索冷清。

    万毓成之所以挑中这片老城区，正是因为这里原汁原味保留着九十年代末街道上的种种细节。而那所被他临时租用的学校，前些年也终于因为生源流失严重，索性申请资金在新城区建了新校区彻底搬走。

    旧城区没什么像样的酒店饭馆，尹茉莉和剧组下榻的酒店就在新城区，从明天起她就要开始这种每天奔波几十公里剧组生活。开机仪式一结束，大家都要赶回去休息。

    沈励勤说要带尹茉莉体验生活，尹茉莉看他自如的跟司机交代路线，正乐得轻松靠在椅背里发呆。

    而沈励勤一转眼看到小姑娘放空眼神，直愣愣望着车前黑下去的电视屏幕出神，心里没来由的钝痛一下，忍不住轻声唤她：茉莉？宝宝？

    尹茉莉听见熟悉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突然清醒过来，她眼睫微微弯了弯，冰冷的小脸带上淡淡的笑意往窗外看，疑惑道：怎么了？这么快就到啦？

    当然没有。

    沈励勤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的一瞬间，他莫名升起一股抓不住眼前少女的无力感，她好端端在他身边，但好像又随时准备好舍他而去。

    是最近没休息好，太累了？男人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郑重的表情甚至有些严肃。

    尹茉莉难得露出点儿笑意，今天竟格外慷慨，他见她扯扯嘴角安抚他突然的焦虑，她轻声道：可能早上起太早，精神有点儿恍惚，你刚才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又无意识的走了神儿，没听清他的问话才引来男人反常关怀。

    沈励勤微笑摇头，但心有余悸，隔着过道将女孩小手握在掌心，最后一用力拉她起身跌坐自己怀里。

    尹茉莉刚被吹凉的体温瞬间升腾起来，压低了嗓音抱怨：好热！沈励勤却似完全体会不到窗外火炉般的酷暑，固执的用两臂紧紧将她圈在怀里，道是：心静自然凉！宝宝怕热，莫不是脑子尽想些让人上火的事儿？

    尹茉莉几乎要对这人刮目相看了。怎么才一上午没讲话，他就突然练会了颠倒黑白的本事？！

    沈励勤也是真不嫌热，大暑天里将人禁锢在怀里，看起来还颇为享受。尹茉莉懒得与他争，反正这会儿冷气开大她消停一会儿也就感觉不到暑气。

    司机把车停在一条狭窄街道。

    沈励勤牵着尹茉莉下车，直奔路边一个糟乱的自行车棚。

    尹茉莉一头雾水跟着他走，到没有不情愿，她很情愿跟沈励勤待在一处，就是什么都不做互相陪着枯坐也不觉无聊。

    沈励勤好容易松开尹茉莉的手，让她在棚外等着，自己去车棚里捡了辆没上锁的二八自行车，用纸巾大概擦干紧推出来。

    面无表情如尹茉莉，在感受到朝他们这边儿打量的大爷大妈的异样眼神，都有些挂不住脸，可明目张胆偷车的沈励勤居然还神色自若。

    这种年代久远，生锈破烂到彷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车子，肯定不会是沈总提前安排好的。

    所以当男人跨上车子一脚踩地，拍拍横梁示意她坐上来时，一向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固执的站在原地，难以置信道：你偷人家车子！

    男人笑得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向她伸出手掌说：放心吧，没人来找咱们麻烦！不是要演叛逆少女了？只口头叛逆有什么意思，叔叔带你去做点坏事！

    尹茉莉乖乖把手递在沈励勤温软的掌心，就这么被他拐上一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顺着林荫遮蔽的街道迤逦而去。

    往事

    尹贤常以茉莉的监护人自居，从某些角度来讲这倒也说得过去。

    尹茉莉三岁多的时候被送回尹家，由尹老爷子亲自教导。她父亲尹赟工作繁忙，母亲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两人忙的不着家自然照料不好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尹老爷子是个成功的商人，还是颇有名气的书法家，他虽然有颗爱护孙女的心，但除了盯着她习字练画，其他也分不出更多精力。还好，老宅里除了几位经验丰富的保姆阿姨，还有尹贤这个小叔叔。

    尹家人都是好相貌。尹茉莉从小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洋娃娃，尹贤也生了一张不显年纪的正太脸。

    小孩子就喜欢找小孩子玩，尹茉莉认准了尹贤跟她一样是小孩子，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叔叔长，叔叔短的叫，对着他问东问西问天问地，闹着他带她出去玩。

    尹贤看着很纯良，内里的芯子却是十足痞气。他哪有耐心带孩子？还不是全扔给一派和气斯文的兄弟沈励勤。

    沈励勤这人，相貌白净俊美，身材玉树临秀，脑子更不用说，乃是万里挑一的聪明绝顶，怎么看都一表人材，深受各路长辈的喜爱，尹老爷子看见沈励勤比见了尹贤还亲，尹茉莉也被他阳光无害的外表迷惑。

    总之就是，他十分讨人喜欢，上至八十岁的大爷，下至刚出生的婴儿，几乎没人拒绝的了他这张漂亮外表和聪明气。

    尹贤自小就是沈励勤的小兄弟，直到上大学才终于分开，说是穿开裆裤的发小也就不过如此。

    从尹茉莉有记忆起，就是他们二人的小尾巴，沈励勤的怀抱是茉莉小公主的专属座椅。看电视要抱，写作业要抱，打电动也要抱甚至沈励勤谈恋爱以前，自行车横梁也只捎过尹茉莉一人。

    沈励勤只比尹茉莉大十一岁，按理说叫个哥哥也就可以了，可他本人对此十分不忿，怎么尹贤是叔叔，自己才是哥哥？平白比小弟矮下去一辈，他当然不干。所以，他要求尹茉莉管自己也叫叔叔，那个小字倒是可以不加。

    就这样，茉莉小公主有了两位小叔叔，即亲生的尹贤和非亲的沈励勤。

    沈励勤在尹家有自己的房间，尹老爷子专门叫人给他收拾出来的。沈励勤自己家管得严，也乐得跟着尹贤在他家混吃混喝。

    平时在家里绝不能玩的游戏机，尹家没人管他们，两人偶尔熬夜通宵。每当这种时候，茉莉小公主准会打开门溜进来，窝在沈励勤怀里给他加油，直到她哈欠连天，沈励勤才将人送回卧室讲故事或者哼歌哄她睡觉。

    比起尹贤，她好像一直都更喜欢粘着自己。

    近二十年的事，沈励勤回忆起来却仍觉得鲜活生动，好像他与尹茉莉之间，仅仅分离了一个周末而已。

    再后来，尹贤谈了女朋友，放学经常晚归，沈励勤失了玩伴，笑骂他重色轻友的同时，只能把过多精力放在学业上，来尹家的次数才渐渐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