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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溪上相谈

    

第七十五章 溪上相谈



    (一百三十)

    把思绪从漫长的苦痛里拉回来,面对他的道歉,我一时语噎。

    不用道歉,这跟你没有关系。

    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我应该照顾好你。

    我还想说什么,三月和三秋走出了厨房,示意饭已经做好了,让我们去吃饭。

    我想,三月已经把这位突然出现的哥哥之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三秋。在饭桌上,三秋明显没有敌意了,反而对陆白月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陆白月的赤足,很疑惑,陆白月依然是那个回答:我把鞋子送给了水中的鱼儿。

    三秋不明所以,三月一脸茫然,我微微地笑,用筷子敲敲三秋的筷子:就是说他的鞋子掉水里了。

    他们闻言笑了起来,这两个男子长得清秀,即使现在穿着最简单的粗布麻衣,笑起来也甚是好看,有种病弱的楚楚风情。三月连声音都带着笑意:五月,你给哥哥做双新鞋子如何?

    三秋放下了筷子,又看看我,笑道:好啊。

    我则在想他们到底谁年纪大,怎么也跟着叫起哥哥了。

    陆白月道:不是掉水里了。我把鞋子送给鱼儿,它们助我渡水。

    三月眨着眼睛,迷惑又好奇地看着陆白月,三秋则看着我,我看着陆白月,陆白月在注视下依然淡定地吃饭。

    我问陆白月:你究竟是何人?

    他努力咽完口中的饭,才道:陆白月。

    不是问这个。

    那是?

    我从未听母亲说过我有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个哥哥?

    他闻言放下筷子,思考了一下:刚才我没有跟你说这个事吗?

    没有。

    他慢条斯理道:原来如此,是我的失误,等吃完饭,我单独跟你说。

    不能在这里说?

    嗯。

    那鱼渡水是怎么回事?

    我单独和你说。

    我们仨都无语了,相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三秋把碗里的rou夹给我,我再夹给他,如此反复几个回合,往常最后还是我吃了,否则他是不会罢休的,但今天我有了新的主意夹给了陆白月。

    陆白月受宠若惊,看向我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温柔。

    反观三秋,小脸都白了。

    也罢,就当是给他个教训,如果他再把好吃的东西夹给我,我就夹给别的男人,这样他也能长个记性,下次就不会再让给我了。

    那个在饭桌上一定要让大人把鸡腿让给她的人,已经长大了,不再向最亲近的人讨要特有的宠爱了。

    吃过饭,三秋本该去镇上,但他换了身衣服出来,说要为我做新衣服,便给我量了尺寸,拿着剪刀和针线进里屋去了。

    家里的各种家务杂活由三月负责,本来我也想帮忙,可自从我打碎了三口碗并被碎片割到手指后,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动一动了。

    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溜羊,完全找不到别的事做,时常会有一种我就是个无用之人的感觉。

    以前在林家生活,我也是什么都不干,却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我为这种心情的转变而诧异,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得出的结论是那个时候我把自己当主子,这也让我意识到或许我是个比想象中要虚伪的人。

    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或许我就是一个无用之人吧。

    陆白月依照诺言,在溪水边跟我说了他的身份。

    他首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在京城里,目之所见的已婚女性,都有多少个孩子?

    我想了想:至少也有四五个。

    对。丹药依托于生命树的根系,人的诞生变得非常容易。像我们家这样人丁稀少的情况很少见,你从未感觉到异常吗?

    我语噎,在京城我每天过得如同梦里一般,根本就不关心任何事。

    其实,我也并不是长子,在我之前,母亲已经诞下了四个孩子,你是她的第八个孩子,这八个孩子里,除了你,俱是男子。

    我吃了一惊:那其他人呢?到哪里去了?

    我们家的孩子,体弱多病,即使有丹药吊命,也往往活不过周岁。在我之前的四个孩子都是如此。

    我诧异之余,想到母亲竟然遭遇了这么多丧子之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若不是母亲后来将我和弟弟们送上天星门,我们也逃不过夭折的命运。天星门的仙人救了我们,但我们也成了天星门的弟子。天星门收人有个规矩,改姓改名,从此成为山人,永不下山。这样一来,无异于脱尘短俗,可母亲为了救孩子们的命,愿意这么做,再加上我是个男子,林家有我无我都无妨,所以我便在山中长大了,没有机会与你相见。

    我问,那我的另外两个哥哥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白凤白冬的情况比我要糟糕,扛到了十五岁,也去世了。

    我瞪大了眼睛,又想起我的身体,不由得问他,为何我们家的孩子会如此

    话未说完,我就想到了原因。除了近亲通婚导致的遗传病,还能有什么原因能使七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

    我们家族的内部通婚,我以前也说过,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几乎没有不是近亲通婚的妻夫,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姓:林、姬、颜、曲,我几乎可算得上第一代对外通婚的女子。

    陆白月给出的答案不出我之所料,我沉默了很久,问:为什么要这样?又不是愚昧无知,不知道近亲通婚的结果,为什么执意如此?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姬炆离京时,带走了所有的女子,后人为了培育最接近先祖血统的女子,接引姬炆现世。

    我皱起了眉,他便笑了:溦儿,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母亲与父亲,乃是姬姓直系世代里最危险的结合,但她们还是执着地成婚了。好在她们没有搏输,你活了下来,不靠任何外力,作为女人活了下来,如今,你已是最接近姬炆正统血脉的人,你将负担起姬家的宿命,为姬家绵延子嗣。

    我愣了片刻,喃喃道:不,林微雨并没有活下来,她早已经死去,在她两岁的时候,如今的我,并不是她。

    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了然一切,又似乎感到不解,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还有个meimei,她身体很好,做过将军,如今是天司,她才是上天送给姬家的礼物。

    他笑了:这倒是奇了,母亲在给我的信中,提及的永远只有溦儿,从未提及还有另个meimei,她叫什么名字?

    林青夏。

    我把我们的一些往事跟他说了,说着说着,不知为何,他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有掩不住的苦涩。

    白凤白冬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三人也如同你们姐妹两个,相亲相爱,同心同德。虽然偶尔会吵架。

    白凤跟人一吵架就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躲起来,可他的腿不太好,走得远了就走不回来。山中有猛兽,白冬一边生气,一边担心他出事,只能忍着怒火拉上我去找他,找着找着还会哭,说自己再也不跟他吵架了,但一旦找到了白凤,就又生气了,直接给他两巴掌。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还在微微地笑,但话语中透露出的悲伤让我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我低下头,过了很久很久,我道:对不起。让他想起了这些悲伤的往事。

    他笑:这是我们的命运,跟溦儿无关,溦儿不需要道歉。说着他轻轻抱住了我,把头埋进我的发间,轻轻的开口,仿若呢喃:失去了白凤白冬,命运不是也让你来到了我身边吗?

    这个怀抱和我曾经拥有的怀抱完全不同,他虽然抱着我,却又给足了我空间,温暖又平和,完全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让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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