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再探
第七十七章 再探
自上次一别淮水,已是三日有余,景昔翻查了所有刑录,抽丝剥茧出条条疑点。 这上百个无头刑案,她翻看了一夜,仍是觉得淮水一案是个突破口,且还牵连上任司狱无故身亡。 小弦子,你说一个剑客,一个高手,可是会即兴杀人?景昔望向依在窗台上男人问声。 那窗台甚矮,与书案平齐,她审案时,他便坐在窗台上闭眸假寐。 剑客,不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人,但高手,亦分正邪。 那就是不排除会发狂杀人了?景昔被他这番模棱两可话语说得长叹了一息。 朱宜良等人从淮水村打探回来的消息被她一一列出,研究了三日。 那郭壮家境贫寒,平日沉默寡言,事发前却性格突变,逢人便上前笑言两句,这让景昔甚是不解,到底是何原因会让一个自卑到沉默寡言之人突然扭转了性格。 她决定再到淮水村走一遭,且她总觉得遗漏了什么,这混乱线团已是被她寻到线头,却久久解不开线身。 赵弦宁引以为傲的赶车技术终是败在这崎岖村路上。 景昔要扶着车壁才不至于被颠得东倒西歪,最后索性紧紧抱住车框,朝正是赶车的男人颤声:慢些,不急的。 赵弦宁却是扬了扬手中马鞭:快到了 然他话未说完,便闻一声巨响,车身陡然颠了几颠。 景昔跌进车厢内,脑袋撞上木棱,不省人事。 整个车厢与车轮分离开来,车身砸在地上滚了几圈,荡起一片尘土。 赵弦宁急忙跳下马车,爬进歪倒的车厢中,将几近昏迷的景昔拖出,抱在怀里使劲掐了几番人中,方才将她唤醒。 小弦子,你要谋杀我啊驾这么快。景昔气若游丝戳着他脑袋气声。 她这头,受了一次伤,已是傻了七年,再撞一次,恐是要傻一辈子了。 可还疼?赵弦宁伸了手去查看她脑门儿上红肿,他倒希望受伤的是他。 你说呢?景昔起身,却又被他摁住。 再歇会儿。 无碍。景昔抚了抚生疼额头,我去看看马车马呢?! 跑了。赵弦宁将她扶起。 跑了?景昔一骨碌起身,蹲在车厢旁仔细查看,几日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折了? 赵弦宁俯身,抚上车轸断口处,却是凌了双眉。 察觉他面色不对,景昔皱眉:怎么了?可是有问题? 这断口,平整不素,有人做过手脚。 景昔凝眸,盯着车轴断裂处,冷嗤一声:有人盯上我们了。 或许,在她入徐州城、入监刑司时,便已经被人盯上了。 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生了心的想要查下去,查到海底深渊,闹得这徐州城天翻地覆,她要将这盘被cao控的棋局打乱,而后亲自布棋! 别看了,走吧。景昔晃晃悠悠起身,拂去衣衫上尘土。 我背你。说话间,赵弦宁已是上前矮了身子。 景昔嗯了一声,也不客气,如儿时一般,身子一倾朝他背上趴去。 赵弦宁缓缓起身,拦住她两条腿耸了两下,背着她朝前山村行去。 她比儿时重了,腿也壮实许多,幼年他一只手便能圈住她大腿。七年了,这身子长了不少,这般贴在他背上,他都能感受到她胸前软绵。 小弦子,你这束带不错,有品。景昔拔楞了两下白发上蓝绸丝带,勾头笑声。 他向来有品。穿衣有品,黑锦裹劲腰;佩剑有品,三尺长刃赤鳞剑,乃他亲自打造,剑出凌鞘,十里长空,血雨腥风。 赵弦宁闷笑两声,侧眸:头不疼了? 本来不疼,你一说,又疼了。景昔摸了摸脑门儿。 她这铁打的脑袋碰了几次还练出个铁头功来了,便是适才撞那一下,也只是让她晕了片刻。 你这剑还挺沉,不过比起枭暮锏还是轻了些。景昔摸了摸剑鞘上鳞纹。 他背着她,无法拿剑,这剑自然便落在了景昔手里,她拿着拎了拎,还是觉得锏过于重了些:有空陪我过几招,那铁锤一样长锏我还没舞过呢,也不知称不称手。 赵弦宁凝眉:枭暮锏杀死太重,不适合你。 老三能使得,本公主就使不得了?同样是龙子,他会的,我也会!景昔冷了声音。 背地里,她从不称他为哥哥,九岁前她对这个哥哥全无印象。 他杀进皇宫时,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个这般残忍的三哥哥,也是那夜,让她好生记住了她,且永生难忘! 赵弦宁轻叹摇头,他话中之意是,有他在,她无需亲自上阵。 杀人,是他这个剑客所做之事。 再次立在小院内,景昔利落脱了官服,挽起袖子,将整座院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搜罗了一通,地都掘了好几尺,便是茅厕,都没放过搜查。 让她兴奋的是,她竟在西屋榻下刨出一包黑铁来。 而后,赵弦宁又在院中墙角下分别挖出数个大小包囊,里面藏的,同样是黑铁。 这黑铁又叫玄铁,乃锻造兵器上乘之物,邺朝严禁任何商人贩卖此物,是为杀头之罪。赵弦宁放下手中黑铁,皱了眉宇望向她。 景昔望着手中黑得发亮铁块,却是隐隐猜晓这郭壮一家为何惨遭屠杀。 这黑铁生出于山,郭壮以砍柴为生,此物应是他入山敛柴时所得,这附近山水环绕,山脉绵延数千里,如此都能让他觅得这玄铁,当真是祸福相依。景昔放下手中黑铁,将它重又放进布裹里包妥,交给赵弦宁道:埋了吧。 埋了?赵弦宁疑神,不带回去? 这可是杀头之物,带回去定要掀起轩然大波,惊动了暗处的豺狼,你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景昔背手叹声。 自她踏上这条路,便没打算过何好日子,三世修来这公主命,却是五福消受,终究是蛤蟆变不了金蟾,便是有了金蟾的身子,也还是贱命一条。 景昔回眸,见他仍是干愣着,不由指了指榻下道:挖个大点儿的坑埋了,记得撒上老土。 说罢又颇为无奈沉叹一息,这群男人没一个让她省心,做个事都要让她亲自安排,点得通透才行。 夕阳下,一代剑客赵弦宁,在女人嫌弃咂舌声中,闷着脑袋,抡起铁锹干得满头大汗。 终是收拾妥当,赵弦宁拂去头上薄尘,随她出了院子:这案子你不破了? 破!景昔仰头,豪情万丈朗笑出声,还要破他个地动山摇!不过如何破,我说了算! 赵弦宁扭头,望着身旁意气风发女子,只觉恍如隔世。 她还是她,随心而欲又无所畏惧,以往总有人笑她是混世魔王,不修边幅,他却觉得,她是世间少有的活的最清醒的人,女儿身困不住她满腔热血,天地乾坤横贯八方,盖世胸怀不输男子分毫,这也是他追随她的缘由。